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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国清教 Anglican_Church
update icon Updated at 2009/3/18 23:13:25

第三章 英国清教 Anglican_Church

1

战争结束了。

上条心想,或许是天草式因为失去建宫这个领导者而乱成一团吧。远处再也听不见任何打斗声,空气中的紧张感也消失了,这些现象都在隐隐告诉著上条,战争结束了。由於尚未与雅妮丝会合,无法得知目前局势,但应该是罗马正教获胜。否则上条等人刚刚打得那么激烈,应该会引来一些天草式的增援。

上条对罗马正教及天草式双方人马,因打斗而造成的伤亡状况感到颇为挂怀。针对这一点,史提尔的回答是:「双方都没有人死亡,如今罗马正教正在捆绑天草式的成员。」原来他可以靠香菸的火焰来传递讯息,所以才能说得那么肯定。烟丝的摇曳方式似乎带有各种含意,但上条当然是完全看不出来。

梢远处,建宫斋字坐在地上,手脚、胸口、背部、额头皆被贴上了符文卡片。这些卡片代表著相当可怕的魔法,只要建宫梢微一动,全身就会起火燃烧。

如今史提尔带著奥索拉去见雅妮丝了,所以现场只剩下上条、茵蒂克丝与建宫三人。

「当麻、当麻!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

茵蒂克丝正脸色苍白地将上条当麻身上的衣服剥掉。

「住……住手!茵蒂克丝!我全身都不痛啦……哇啊!笨……笨蛋!不准摸那里!」

「那你自己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疼痛或发热的地方?」

茵蒂克丝含著眼泪大喊,上条这时才终於察觉她是多么为自己担心。但是针对这一点,上条又不好意思表达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照著茵蒂克丝的指示检查自己的身体。

「嗯,就只有腰有些痛,但也没痛到不能走路。」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是啊。说实在的,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跟超能力者在小巷道内打架,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何况光是这个暑假,我就已经跟好几个魔法师打过。」

「嗯……那就好……」

茵蒂克丝露出了又像哭、又像笑的复杂表情。上条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别过头。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尽情地咬当麻的头了。」

「什么?」可怕的台词传人耳中的瞬间,猛兽少女茵蒂克丝也朝著上条的头扑了过来。

「呜……呜哇啊啊!等一下!茵蒂克丝!这是一个担心别人有没有受伤的女生该做的事吗?你这么做是在制造新的伤口……嘎啊啊啊啊!」

「让我那么担心当然要咬!你以为你是谁啊!当麻!用一只拳头就想打赢手里拿著大剑的魔法师?你疯了吗?明明脚边就有武器为什么不用?而且敌人都说门外汉只要投降就不会被杀了,为什么你还故意街上去!我们家的当麻到底在想什么?」

「等等!等一下!再咬下去真的会出人命!茵蒂克丝小姐!好痛!我明白了!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上条当麻的错,拜托你至少别咬那么用力……!」

「何况……何况……当麻你真的有把所有的可能性想清楚吗?你真的知道天草式施展抗火防御术式需要花多少时间?如果施展术式的时间比你想像的还要短,你不就被砍成两半了?」

「我哪有想那么多啊!其实我是真的以为史提尔会连我一起干掉,只是史提尔好心没这么做而已!什么抗火、什么防御术式,我根本搞不清楚——嘎啊啊!好痛!对不起!我错了!茵蒂克丝大人——!」

上条不断地喊著生死交关的时刻也不曾发出过的凄厉叫声,过了许久,茵蒂克丝才终於心满意足了。

「……哼,爱乱来的笨蛋当麻。」

茵蒂克丝轻轻说道,将小小的下巴抵在上条的头发上。

(呜……哇……!?)

或许对咬累了的茵蒂克丝来说,这样的举动就跟趴在桌子上休息没两样吧。但是上条的心跳速度却瞬间暴增为两倍。除了头上可以感觉到女孩下巴的触感外,长长的银色秀发也不停地轻抚著上条的脸颊,散发出一股甜香。而且更重要的是,茵蒂克丝是从正面抱住上条,所以她的胸部距离上条的鼻尖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平常从未注意到的胸部如今近在咫尺,上条才察觉原来茵蒂克丝的胸部还是有一点突起的。

(这……这种干变万化的攻击模式是怎么回事?啊,我明白了!接下来她会发现我在看她的胸部,然後继续咬我的头!)

上条在心中暗暗警戒,但没想到茵蒂克丝竟然二话不说就放开了上条。

只见她抬头望向夜空,似乎竖起了耳朵聆听著什么。

「好安静。真难想像刚才有那么多人在打斗。」

「是啊。」

上条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现在的宁静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至少,不会再有人舞刀弄枪,不会有人高声怒吼,不会听见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喂。」

此时,坐在远处的建宫斋字突然对上条发话。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些焦虑。上条还没转过头去,茵蒂克丝已经举起双手挡在前面,把自己当成上条的盾牌。

建宫瞪视著两人说道:

「混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玩意拿开?唉,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还是问问。我实在不能把她丢下不管。」

「什么?」上条皱起了眉头。他思考了片刻之後,才明白建宫所说的「她」,指的是奥索拉?阿奎纳。

「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帮最危险的人物解开束缚……」

「你才是笨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打算把她交给罗马正教?你应该知道她回去之後会有什么下场吧?」

「什么……?」上条愕然无语。

「不行,当麻!」茵蒂克丝却显得相当冷静,说道:「这个人只是把言语当成武器而已,绝对不能听他说话!你想想,敌人对我们说出真心话有什么好处?」

「她会被杀。」

建宫斋字的话掩盖了茵蒂克丝的话。

「你听好,我先告诉你结论。别把她交给罗马正教。罗马正教的真正目的是杀了她。」

「你想告诉我,你们其实是奥索拉的朋友,想要帮助奥索拉逃走?别跟我说笑了,不可能有这种蠢事!明明是你们掳走了奥索拉!不但如此,而且你们还抢走了《法之书》!为了解读书中的内容,你们一群人拿著武器大举进攻,将她掳走,如今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好人?你以为我是白痴?」

因为过於愤怒,上条以几乎要伤了喉咙的声音大喊。

但是建宫却一点也不在意。

「我们并没有抢走《法之书》。」

「咦?」上条的脑袋瞬间呈现一片空白。

「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抢《法之书》?罗马正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十字教派,信徒人数超过二十亿。我们难道会为了区区一本《法之书》,跟这么庞大的组织为敌?」

「不能认真跟他对答,当麻!」茵蒂克丝紧张得全身僵硬,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知道天草式因为失去女教皇的关系而变弱了。所以,们想要以《法之书》上所记载的神秘强大魔法来弥补自身力量的不足,难道不是吗?」

「但是,我们有什么必要增强自己的力量?」

建宫斋字笑道。

汗水从他的脸上滑下,透露著他心中分秒必争的焦虑。

上条狐疑地说道:

「如果力量不够,不就会输给其他势力吗?」

「那是在被其他势力攻打的前提下。问题是你想想看,我们天草式在历史上受过多少迫害?难道你以为我们毫无因应对策?外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大本营在哪里,何况在伊能忠敬最自豪的特殊移动魔法『缩图巡礼』中,还有很多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涡点』。」

「啊……」上条感觉建宫这番话,似乎让自己的内心竞出现了少许动摇。

没错,特殊移动魔法的「涡点」中,除了二十三个之外,都还没有人知道。

「敌人要怎么攻打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位置的大本营?」

确实如此,上条心想。

刚刚那场战斗的目的是为了在特殊栘动魔法发动之前,将奥索拉救回来。而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天草式的大本营在哪里,一旦被天草式逃掉,奥索拉的下落将永远石沉大海。

换句话说,没有人能攻得进他们的根据地。

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必要进行防卫?

「这么说来……」

难道天草式是为了防卫以外的目的——例如增强军事力量,而在追寻《法之书》

又或者是……

「喂,我问你一件事……《法之书》是本什么样的魔道书?」

建宫这么一问,魔法门外汉上条只能转头望著茵蒂克丝。於是茵蒂克丝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说明:

「《法之书》是一本以奇特文法所写成的魔道书,其中的暗号相当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系统的语言。过去一般认为能够正确解读《法之书》的人,只有作者爱德华?亚历山大,他的另一个名字是克劳利。《法之书》中最重要的概念,在於作者本人所说过的一句话:『为汝所欲为,即为汝之法』,但除此之外的细节,则没有人知道。」

茵蒂克丝滔滔不绝地说道:

「《法之书》中记载的是爱华斯所阐述的事物。爱华斯到底是什么,也是个谜。有人说是克劳利的守护天使,也有人说是个罪犯。至於内容,有人认为是教导人类如何使用天使的术式,而且由於术式威力实在太过强大,据说《法之书》一旦打开,十字教的时代就会结束,另一个崭新的时代将会展开。」

「问题就在这里。」

建宫斋字若有深意地笑了。

「这就是重点。《法之书》的威力确实可怕,如果人类真的可以使用天使术式,十字教的支配时代恐怕真的会在一天之内宣告终结。当许多人都拥有超越教皇的力量时,教会所创造出来的权力金字塔就会崩溃。」

建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想得到这种力量。」

「为什么?虽然我不是魔法师,跟我无关,但是对你们这些专业的魔法师来说,拥有更强大的魔法,不是能够获得更高的地位?」

「获得更高的地位又能怎样?事实上,我们根本不想得到这种力量。不,应该说正常的十字教信徒,都不想得到这种力量。」

「可是,罗马正教不也是为了得到这种力量,所以才一直保管《法之书》?」

上条听得一头雾水,茵蒂克丝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建宫想表达的意思,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答案很简单。」

对於少年这天真的问题,建宫静静地笑道:

「罗马正教是十字教的最大教派,站在世界顶点,拥有二十亿信徒。你认为他们会希望『十字教时代从此结束』?」

「啊……」上条终於领悟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势力均衡关系中已经处於优越位置的人,不会希望发生变化。位居时代顶点的人更是如此。

「罗马正教的人根本不想获得《法之书》这种太过强大的武器。他们想要的是征服世界的武器,而不是毁灭世界的武器。」

上条与茵蒂克丝皆默然不语。

夜色的黑暗似乎在一瞬间加深了好几倍。

「所以,他们决定暗中将唯一有可能获得《法之书》力量的奥索拉加以抹除。但是,奥索拉似乎也察觉了这点,所以她想尽办法,安排自己前往一个罗马正教还无法掌控的地方……也就是日本。讽刺的是,她的行程刚好与《法之书》的运送时间重叠。来到日本之後,她尝试与日本当地的十字教派,也就是我们天草式取得联系。最後,我们答应帮助她逃亡。」

建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法之书》被抢,根本是罗马正教演出来的戏码。我们怎么可能去抢《法之书》?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奥索拉的失踪与《法之书》扯上关联。两者一起失踪,大家都会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为了解读《法之书》。但是如果失踪的只有她自己,那么大家就会开始猜测其他可能性,例如『她是为了保命才从罗马正教逃走』。」

善恶、攻守、掳人与救人……

一切都在上条的眼前,完全颠倒了过来。

「现在,你们还认为罗马正教是好人?你们还能肯定地说,把奥索拉?阿奎纳交到那些人手上,绝对不会有事?你们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

疑?」

「……」

「如果你们还是坚信不栘,就说出你们的根据吧!否则,就认真面对心中的疑虑!只要冷静想想,任何人都能明白,哪边才是真正的敌人!」

听完了建宫斋字的怒吼,上条做了一次深呼吸。

接著闭上双眼。

在脑袋中,再次将情报好好整理一番,审视每个论点。

仔细思考

罗马正教与天草式,哪边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有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不行,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

「……为什么?」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上条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奥索拉要从你们手中逃走?我第一次遇到奥索拉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在学园都市附近。史提尔说过,那时候罗马正教与天草式正在进行激战,奥索拉应该是趁乱逃出双方阵营的掌控。如果你所说的话属实,为什么她要逃走?」

「你说的话有可能是假的。就算你说的话不假,敌人的敌人也不见得就是朋友。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奥索拉要从你们手中逃走?」

如果天草式真的是奥索拉的朋友,为什么她要逃?

听到上条所提出的这个论点,建宫只是淡淡地笑了。

那是种非常虚弱,如同已经对人生感到疲累的笑容。

「你们都一样。」

「什么一样?」

「她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当初虽然是她主动向我们求救……但是到头来,她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我们。她的心中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些人没有理由为了救我,而甘愿与罗马正教这个世界最大教派为敌。他们一定会要求我提供《法之书》的解读法当作回报』。」

上条默然无语。

建宫的视线似乎是在望著上条,也似乎是在望著更遥远的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要《法之书》干嘛?」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救奥索拉?」

上条慎重其事地问道。建宫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需要理由吗?」

建宫接著说道:

「理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天草式的作风从以前就是这样。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你以为女教皇阁下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可以成为我们的领导者?为了实现一个孩子的梦想,她可以挺身对抗大到足以吞下一座山的恶龙。为了达成临终之人的最後心愿,她愿意在千军万马的攻击之中保卫一座小小的村落。一路走来,我们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带领我们的时间虽短,对我们而言却等於永恒。」

建宫斋字如此说著,语气中,仿佛在追寻著昔日的幻影。

也像在夸耀自己的家人。

「因为有她,我们才能够走上正确的道路,不会误入歧途,也不滥用力量。一些嘴巴上说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她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我!

们。她用她的行动让我们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坚强、温柔,原来这么做一点也不难。」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最後是建宫紧咬牙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但是我们却毁了她的人生。」

「什么?」

「是我们的死亡、不成熟,让女教皇阁下陷入痛苦之中。周围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下来,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开什么玩笑!跟她共赴战场是我们的心愿,在战场上被打倒是我们能力不足,这些都是我们自己该负责的。但最後,却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女教皇阁下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却自愿离开她的栖身之所。」

建宫的声音,痛苦得宛如一把刀子刺在脸上。

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愤恨之语,带著令人动容的感情。

「我们的不成熟夺走了她的栖身之所。所以,我们必须还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在这个栖身之所里,我们要为了不再让任何人受伤、痛苦、失去笑容而战。在这个栖身之所里,我们可以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只为了守护一个人的幸福,而且不会有丝毫迷惘。」

「所以当奥索拉?阿奎纳向我们求救时,我们伸出了援手。一个理所当然愿意做这种事的组织,才是适合她的栖身之所。」

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为了组织之间的势力斗争与利害关系而战。他们是为了本身的目的而战,不追求任何利益。但是他们的目的难以为外人理解,因此奥索拉心中产生了怀疑与误会。

当然,建宫的话不见得全是真的。

上条很想相信他,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想要相信他,却找不到证明他没有说谎的绝对证据。上条紧紧咬著牙齿。到底该相信哪边?到底是哪边在说谎?上条在脑袋里拚命盘算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惊人的尖叫声。

不,「尖叫」已不足以形容了。

惨叫、咆哮、哀号。如果要姑且名之,只能勉强称作「女人的叫声」。但是,上条甚至不敢肯定那真的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拿东西刮玻璃或黑板时产生的尖锐摩擦声,让人听了之後感觉全身不对劲。但是,声音之中又蕴含了惊人的人类感情。恐惧、排斥、绝望、痛苦。就好像把一个吸饱泥水的海绵握在手里捏紧一样,大量感情从中涌出。不像人类所发出的声音,却又带了太多人类感情。

茵蒂克丝望向上条。上条却没有回望。

「奥……索拉?」

「我要向你确定一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她,你要把她交给罗马正教?她相信的应该是你,而不是罗马正教吧?」

「……」

这个问题,让上条回想起来当时与奥索拉的对话。

「请容我再一次确认,您是在英国清教的请求之下协助参与这个事件的,对吗?」

——为什么奥索拉?阿奎纳要小心翼翼地求证这件事?

「是啊。」

——为什么听了上条的回答之後,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换句话说,您是按照英国清教的指示行动,而不是罗马正教,对吗?」

——她甚至再一次进行确认。

「倒也不是那么正式的关系啦。啊,我得先声明,我没办法帮你在英国清教内做什么事,毕竟我只是学园都市的居民。」

——全无深意的一句回答,却让她宛如放下了心中大石。

「原来……如此。」

——这一句话里头,到底包含了多少想法?

一直到最後,她都相信上条当麻。

她一直认为上条当麻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该死。」

上条紧紧咬著臼齿,奋力朝著传出惨叫声的方向转头望去。

如今想来,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冒著危险将她送进学园都市。只要这么做,她就会比现在安全得多。

「开什么玩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搞的?」

「别慌张,刚刚那个并不是她临死前的惨叫声。罗马正教内部也有一些规炬,她们不能在这里杀死奥索拉?阿奎纳。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

「意思就是说,只要迅速采取行动,还来得及救她一命。但如果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她就会越来越危险。如今情况紧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好。我们之间的问题先搁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奥索拉的安全。就算你跟我们依然处於敌对关系也无妨!」

建宫的焦急喊叫声,显示著局势的刻不容缓。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将奥索拉?阿奎纳从罗马正教手中抢回来!把她带到一个罗马正教跟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建宫的眼神非常认真。

甚至令上条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

忽然间传来了脚步声。上条将视线从建宫身上栘开,望向脚步声的方向。两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她们应该是罗马正教的成员。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扛著一个比一般圆桌还要巨大的马车用木制车轮,矮的则是腰间皮带上吊著四个皮革袋子。袋子里头装的似乎是硬币之类的东西,疟起路来叮叮当当的。袋子的大小跟垒球差不多,如果里头塞满硬币,重量应该跟执铅球比赛所用的铅球差不多吧。

身高较高的修女从袖袋中拿出一本老旧的皮革封面笔记本,翻开来看了看,似乎是在进行确认。接著她点了点头,朝著上条走来。或许笔记本里有照片吧。

「您就是非本教组织的协助者吧?请将您拘捕到的异端首谋者交给我们。与神为敌之人……就是他吧?」

高挑修女的话还没说完,娇小修女已经朝著全身贴满了符文卡片坐在地上的建宫斋字走去。

垂在腰间的四个硬币袋不断发出叮当声。

「啊,等一下!」

上条大声喊道,但是娇小修女却似乎没听见。只见她原本伸手要拉建宫,但愣了一下,没有动手。接著她在建宫周围转起了圈圈,仔细观察著建宫身上的符文卡片。

而高挑修女的双眼则是紧盯著上条。

「有什么事吗?」

「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再见一次奥索拉。」

「抱歉,恕我们无法答应。虽然奥索拉修女已经获得我们的保护,但是目前敌人实力还不明朗,所以并非绝对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按照规则行事,以人员安全为最优先考量。等她回到罗马之後,我们会寄邀请函给您。」

毫无破绽的回答。

这反而让上条起了疑心。

「不行,我无法同意。刚刚那惨叫声是怎么回事?那是奥索拉的声音吧?你们说她已经获得保护,为什么被保护的人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总而言之,我现在要见她一面。只是见个面、说一两句话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问不能见面,就当作是最後的道别吧。」

「但是照规矩……」

「拜托!何必那么计较规矩?雅妮丝在那里吧?我直接去问她!」

上条将手搭在高挑修女的肩膀上,将她推开。

「……」

高挑修女露出了没辄的表情,仿佛是对一个杞人忧天的家伙感到束手无策。她抓起背上的巨大车轮,像盾牌一样搁在自己的身前。

忽然间,茵蒂克丝的神情充满了紧张。

「不行!当麻——!」

叫声未停,木制车轮已经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

一瞬间,上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成千上百的碎片像散弹枪的子弹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朝著上条射来。一察觉这一点,他立刻以两手手臂护住了头部跟胸部。下一个瞬间,无数碎片撞在他的手、脚及腹部上。就在他开始感觉疼痛的时候,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伴随著乒乓一声巨大声响,摔在五、六公尺远的後方地面上。

茵蒂克丝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

上条以眼角余光看见建宫急忙想要站起,但符文的火焰瞬间烧掉了他的数根头发,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他龇牙咧嘴,看起来宛如被链条锁住的猛犬。

娇小的修女显得有些慌乱,她看著高挑修女说道:

「露……露琪亚修女!这……这……这么做好吗?雅妮丝修女不是说过,必须尽量避免与客人发生冲突……」

「闭嘴,安洁莉娜修女!可恶,所以我才主张别让异教徒在身边自由行动,应该早点赶走才是!都怪雅妮丝那家伙,下了这种放任不管的天J真命令,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被高挑修女一瞪,娇小修女不敢再说话了。接著高挑修女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冷静。

她的眼神完全改变了。虽然是很抽象的变化,但上条感觉得出来。高挑修女看著上条,两只眼睛让人联想到滚烫的溶化奶油。

上条感到愕然不已,无法相信她就是在露营场地提供自己面包跟热汤的修女们之一。

「如果这家伙没有对惨叫声产生怀疑,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异教者的污秽之手碰到肩膀!安洁莉娜修女!快给我肥皂……不,清洁剂!真是太过份了!太可恶了!下次要跟我说话,请先告诉我一声!我得先穿上挡泥围裙才行!」

高挑修女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脑袋摇摇摆摆,语调异常平坦。

「麻烦事一件接著一件来,真是让人受不了。乾脆就设计成你们被这个天草式的人杀掉好了。嗯,这定最轻松的做法。之後再把这个天草式的人灭口,就天衣无缝了。」

高挑修女宛如正站在舞台上,以即兴口白修饰著破绽百出的剧本。

听到了这么可怕的言词,上条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插在身上的无数木头碎片由於并非锐利的刀刃,所以造成的伤口很浅。

但是,这些钻进了皮肤内的碎片却突然上下扭动了起来。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大声哀号。碎片一根根从他身上弹出,就好像砍在树干上的斧头被拔起一样。沾著血的碎片彷佛受到了磁铁的吸引,全都回到了高挑修女的手边,如同拼图被一块块拼起,又组合成原本的马车车轮形状。

「当麻!」

茵蒂克丝大叫,慌忙想要奔到上条的身边,但是高挑修女向她瞪了一眼,喊道:

「安洁莉娜修女!」

「啊,是!」

娇小修女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赶紧扯下腰间皮带上的四个硬币袋,丢到头顶上。硬币袋怱然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就像拿著一块大布用力甩动。同时,每个袋口都生出六枚类似燕子双翅的尖锐翅膀。四个袋子的翅膀各绽放出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的光芒。

「出来吧,十二使徒之一。征税官兼消灭魔法师之卑贱仆人!」

娇小修女将双手伸工头顶上,仿佛拥抱夜空。

一瞬间,唰的一声,带有绿色翅膀的硬币袋,以子弹般的速度从茵蒂克丝身旁擦过,撞在她的脚边地面上。如同树根般坚硬的地面产生龟裂,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可恶……啊?」

茵蒂克丝急忙想要退後,脚下却绊了一跤。仔细一瞧,砸在地面上的硬币袋袋口绳索竟然自动解了开来,缠住她的脚踝,使她无法移动。就在茵蒂克丝看著脚下的时候,剩下的三个硬币袋高高飞起,来到了她视线之外的高空中。

上条霎时脸色苍白。

(糟糕……!要是被那种东西砸中……!)

硬币袋的重量恐怕更胜於掷铅球比赛所用的铅球。脚踝被固定住的茵蒂克丝无法闪避,也不可能以双手挡下这样的攻击。

「该死!茵蒂克丝!」

上条大喊著,试图朝著茵蒂克丝奔去。幸好绑住茵蒂克丝脚踝的硬币袋,应该是藉由魔法力量所操纵,只要被上条以右手一槌,马上就会

松开。

就在这时……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

仔细一瞧,扛著巨大车轮的高挑修女竟然飘浮在上条的头顶上。车轮的中心轴就好像枪口一样,对准著正跌跌撞撞想要爬起的上条。

(——!?)

上条的喉咙因战栗而感到乾渴。以右手殴打车轮,跟车轮炸得粉碎,这两者再怎么想都是前者比较慢。

「异教徒啊,你听过『车轮传说』吗?」高挑修女带著陶醉的微笑说道:「自古以来,相当多圣人都是以殉教,也就是遭到愚蠢的掌权者处刑方式结束一生。在这些充满了拷问与处刑的历史之中,经常可以看见车轮的影子。」

上条一点也不想听她废话,偏偏眼前的车轮牵制住了自己。这段期间之中,三个硬币袋随时有可能由数十公尺高的空中,朝著茵蒂克丝迅速落下。

「这些车轮上总是钉著无数的钉子或刀刃,可以将圣人大卸八块。但是在很多典故之中,车轮一碰到圣人的身体,就莫名其妙地爆炸了。

例如制服了恶龙的圣乔治(St.George)、以及亚历山卓王室的圣凯瑟琳(St.Catharine)。其中,圣凯瑟琳在处刑时,爆炸的车轮碎片甚至杀死了聚集在处刑场的四千名围观群众。这样的『车轮传说』所象徵的意义就是……」

高挑修女说得慢条斯理,反而更加深上条心中的焦急。瞄准著茵蒂克丝的三个硬币袋,随时会以炮弹般的速度将她的脑袋轰得粉碎。

高挑修女隔著车轮看见上条紧张得汗如雨下,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无罪者不罚,有罪者必罚——觉悟吧,异教徒,你的末日已到。奥索拉修女这个愚蠢的同胞必须要经过特定『程序』才能判处死刑,但杀死你们却不需要任何迟疑。」

「啧……!」

上条的所有心思都牵挂在被绑住的茵蒂克丝身上,脑中只想著该怎么救她。就在这时候,眼前的车轮开始产生了龟裂。在仿佛逐渐放慢的时间之中,车轮以中心轴为顶点,像披萨一样分成了六等份,迅速向外膨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握紧右拳,发出怒吼。但是太慢了,来不及了。上条的拳头还没挥出,高挑修女手中的巨大车轮已经发出了高亢声响……

轰然一声,朝著「旁边」飞去。

当然,这个现象不是出於高挑修女的意志,也不是上条的右拳所造成。

是硬币袋。

原本应该对准了茵蒂克丝脑袋的红色六翼硬币袋,竟然从侧边以惊人的速度撞上了处刑用车轮。冲击力让车轮从高挑修女的掌握之中脱手飞出,在地上弹跳数次之後,消失在黑暗的远方。硬币袋的袋子也破了,大大小小硬币漫天飞舞,不知是哪一国的硬币。

突然失去武器的高挑修女急忙从上条的头上落至地面,与上条拉开距离,接著对娇小修女怒目而视。

「安洁莉娜修女!你这家伙——!」

「不……不是我……」

高挑修女发出猛兽般的怒吼声,娇小修女脸色苍白,赶紧解释。

「剩余三对集中於一点,凝结成块。」

就在这时,响起了茵蒂克丝的清澈声音。

下一个瞬间……

啪!金属变形扭曲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原本缠著茵蒂克丝脚踝的绿色硬币袋袋口绳索松了开来,与原本对准了她的头的蓝色及黄色袋,一!

起以可怕的速度朝娇小修女的眼前飞去。

三个袋子在娇小修女的鼻尖前方两公分处撞在一起後,就停止不动了。巨大的压力将几百枚硬币挤压成一个金属块,咚的一声钝重声响,

掉在娇小修女的脚边。

娇小修女带著僵硬而诡异的笑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金币袋是马太的象徵。马太乃是十二使徒之一,曾经靠十字架与祈祷,打倒了两头火龙。把天使之力灌输到金币袋中,确实可以变成这种自动追踪型的空中武器。」茵蒂克丝平静地发表残酷的评论。「但是手法太粗糙了。咏唱时间长,暗号化也不确实。在维持术式内部安定上花费太多精神,所以顾不得外在的影响,很容易遭到千扰。」E

上条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茵蒂克丝应该无法使用魔法才对。不知道她是利用什么样的技巧,从旁干扰娇小修女的魔法,进而夺取了操控权。

「……利用对方魔法的自灭或方向错误来反击的战术?」

高挑修女环顾四周之後,咂了个嘴,重新摆起架势。失去武器并没有让她丧失战意,她缓缓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尖锐的笛声。

哔——!听起来有如鸟类的哀鸣声。高挑修女一听,恨恨地抬头朝著黑色的夜空看了一眼,然後说道:

「是撤退命令!安洁莉娜修女!」

「啊……咦?可……可是……还没有打倒敌人……」

「先撤退再说。天草式的残党就当作已经被英国清教的人放走了。擅自行动会影响整个队伍的运作,甚至可能会影响奥索拉的运送任务。

对我们而言,这才是比较严重的问题。」

高挑修女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娇小修女也赶紧追了过去。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建宫斋字看著夜空,无奈地说道:

「这就是罗马正教这个十字教内世界最大教派,在水面下的行事风格。」

「原来如此,难怪奥索拉一看见雅妮丝?桑提斯,就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把我们跟罗马正教的主力队伍分开,也是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们。哼……什么加入英国清教的人马会让命令系统造成混乱,原来是藉口。」

走出了主题乐园「平行甜点乐园」之後,史提尔悠哉地说道。他也听见了奥索拉的惨叫声,但是却没回头向雅妮丝质问此事。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清楚个中缘由,而且害怕轻率行动可能会造成英国清教与罗马正教这两大组织之间的外交纷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即使如此,上条依然感到不能谅解。

上条刚刚跑去找雅妮丝,但是她们都已经撤退了,现场一个人都没留下。也没有人前来追捕建宫。或许是因为大部分天草式成员都已经被逮,所以她们认为天草式已经瓦解了吧。

人数如此众多的一个团体竟然可以撤退得这么乾净俐落,令上条感到不寒而栗。临走前没有留给英国清教只字片语,可见得她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英国清教。或许对罗马正教而言,抓住奥索拉为最优先任务,至於建宫等人的问题则不管有没有处理皆无伤大雅。也或许,罗马正教正在召集分散於城市之中的所有成员,打算以压倒性的战力来解决剩下的残党。

而现在,上条、茵蒂克丝、史提尔,加上建宫,四个人正在进行情报交换。附带一提,上条由於挨了车轮碎片的一击,所以全身到处都包著绷带。

「如果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奥索拉?阿奎纳并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罗马正教内部自有一套规炬……所以,上条当麻,你可别立刻冲去找她们算帐。你的搅局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遭到警告的上条嘟起了嘴,说道:

「……什么规炬?」

「当麻,罗马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教派。虽然大部分数徒都是与魔法毫无瓜葛的一般人,但教徒人数多达二十亿人,由一位教皇及一百四十一位枢机主教所管理,在一百一十三个国家都拥有教会,可以说是相当巨大的组织。大虽然不是坏事,但是太大却会造成一些问题。」

上条似乎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歪起了脑袋。此时轮到建宫解释道:

「简单来说,这么大的组织之中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派系。光是以教皇及枢机主教各自管理的教区来分,就有一百四十二派。以国家及风土人情来分,有两百零七派。若再考虑老幼及男女的差异,则有两百五十二派。」

史提尔不耐烦地吐出了一口白烟,说道:

「对於派系如此之多的罗马正教而言,内部的敌人甚至比外部还要多。同胞之间的小小纷争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他们在处理这次的事情时,势必会格外谨慎。《法之书》的解读对罗马正教而言确实足极大的威胁,但奥索拉?阿奎纳本人却没犯什么过错。如果随便将她杀死,雅妮丝会被全世界的同胞视为公敌。」

「是吗?可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她们还不是毫不犹豫地对我们下杀手。」

上条以手指轻轻抚摸著手腕上的绷带。夏天的夜晚已经够炎热了,还得缠上一堆绷带,实在令他大感吃不消。

「异教徒、异端分子的情况又不同了。单是一句『违背神之教诲的罪人理应接受制裁』,你知道过去让多少人遭到残杀吗?」

「刚刚攻击我们的那两名修女,应该就是抱持著这样的想法。但是反过来看,这也表示罗马正教不能随便对奥索拉下手。因为『相信神之教诲者,不能将之杀害』。」

「……」

上条栘开了视线,望著街灯映照下的行道树,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如果罗马正教内部真的有「不能杀害罗马正教内同胞」这样一条规炬,天草式又为何需要挺身阻止「奥索拉遭到杀害」

上条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史提尔却气定神闲地回答:

「答案很简单,因为有例外。」

「例外?」

「没错。虽然有『不能杀害罗马正教内的同胞』这条规定……但是被赶出教会的人就已经算是『违背上帝教诲者』,所以杀了也没关系。

建宫提著他那把巨大的剑走在史提尔身後。上条实在很担心,那把剑要是被警察看到,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

「罪人、魔女、背信之人……这些犯错的人都会被赶出教会。一旦被赶出教会,同时也会被贴上『神的敌人』标签。」

「陷害奥索拉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测试』一下她就可以了。例如说,叫她握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棒。如果她无罪,上帝一定会保护她,使她不会被烧伤。反之,如果她被烧伤,就表示她是不值得上帝护持的罪人。听起来很可笑吧?在英国清教这称为『试罪法』,被视作一种测试, 对上帝信仰的恶法,已经遭到禁止了。」

「这太荒谬了……!」上条大喊:「烧伤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烧伤才怪!」

「没错,所以就算没烧伤,也会背上罪名,视作是受到恶魔保护。不论测试的结果如何,受测者都难逃被贴上标签的噩运。」

上条心想这太过份了。

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决定奥索拉的未来,绝对不合理。

「不过,反过来说,在这场宗教审判……或者该说是神明审判的陷害驱逐程序完成之前,罗马正教不能杀奥索拉。按照正式程序,她们必须回到罗马,再花个两三天时间来准备这件事。话说回来,除了杀死她之外,任何行为恐怕都是容许的。」

罗马正教根本不在乎奥索拉的想法,也不理会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挺身对抗魔道书原典。因为碍事、不需要、麻烦、无法解决、不想增加困扰,为这些无聊的理由,所以决定杀死她。

奥索拉与罗马正教的基本理念,明明是一致的。

双方的想法根本没有不同。两边都认为《法之书》是相当危险的东西,都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采取行动。奥索拉试图解读魔道书,也只是为了找出一个方法,将一般人认为绝对无法破坏的原典等级魔道书加以破坏。% L1 x2 o* r$ E

她明明只是想贡献一己之力。

因为她比别人清楚《法之书》的危险性,所以无法置之不理,就是这么单纯。

「您知道魔道书的原典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您是否听过,任何方法都无法将原典毁掉?」

——这样的行为,难道错了吗?

「以现在的技术,我们没办法毁掉魔道书,顶多只能将魔道书封印住,不让任何人阅读。」

——奥索拉?阿奎纳有什么理由遭受这样的对待?

「不过『现在做不到』,不见得未来也做不到。」

——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必须按照上层决定的程序,透过异端审问的方式,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默默遭到处刑?

「我们可以利用魔法阵本身的机能来摧毁魔法阵。换句话说,就是让原典自我毁灭。」

——不行!

「魔道书的力量无法让任何人获得幸福,只会带来战争。所以我才对魔道书的结构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够毁掉这些魔道书。」

——绝对不行!

「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做法……」上条紧紧咬著臼齿,几乎要把臼齿咬断。「就算有任何理由任何苦衷,我也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开什么玩笑!那些家伙把人命当什么了!按照程序将一个人最重视的东西一一夺走?那些家伙把别人的人生当什么!」

上条当麻丧失了记忆。

所以,他所拥有的东西相当少。他只有暑假这一个月的记忆与回忆,所以他所珍惜的东西只有一般高中生的几十分之一。而且绝大部分的回忆,都是建立在「必须隐瞒自己丧失记忆」之上,随时有可能全盘瓦解。

即使如此,即使是内心这么贫乏的上条,假如被人理所当然似地夺走了珍惜之物,也会陷入疯狂状态。

或许,罗马正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珍惜之物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是这么做是不对的。

一群人聚集起来,当著一个人的面将他所珍惜的东西逐项夺走,这么做绝对不应该。

为什么不寻找其他解决方法?

为什么要满足於「杀害」这种轻率而愚蠢的方案?

上条将两只拳头握得几乎要渗出血来。午夜的黑暗住宅区中,路灯的零星灯火冷漠地映照出他的模样。

「……那些家伙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大概猜得到。你问这个做什么?」

史提尔好整以暇地问道。上条忍不住想要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何还可以保持冷静。

面对著上条那种怒不可遏的视线,史提尔却是从容优雅地上下摇晃著嘴角的香菸。反而是站在上条视线之外的茵蒂克丝吓得不知所措。

「你的心情我明白。」史提尔慢条斯理地吐出白烟,说道:「不过你冷静点。光是这座城市里,她们的同伴就有将近两百五十人。难道你有办法靠一只拳头将她们全部打倒?」

「……!」

上条紧握著拳头。

没错。上条心里也很清楚。他的战斗能力只是不良少年在小巷道内打架的等级而已。一对一或许能赢,一对二就不敢保证了,一对三则非输不可。刚刚那个手持车轮的修女只不过是下手偷袭,就把上条打得毫无反抗之力。

在现实中的徒手打架,绝对不可能像电影情节一样,一个人正面干掉几十个人。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高手,一旦敌人超过一定人数,就绝对不可能赢。这是个相当严酷的法则。

除非是……

漫画或连续剧中所描写的那种真正的战斗专家。而魔法师正是这样的战斗专家。

但是魔法师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著,口吐白烟,说道:

「何况,如果天草式所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我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很可惜,这件事情已经落幕了。」

「你说……什么?」

「你想想看,这件事说穿了,不就是奥索拉?阿奎纳违反罗马正教的规炬,所以雅妮丝?桑提斯出面追捕她?既然《法之书》的原典依然在梵蒂冈图书馆内保管,罗马正教的人绝不可能将它恶用,天草式的人也已经宣称没有恶用《法之书》的意图,那么我们英国清教有什么理由插手这件事?难不成要怪她们不告而别,气冲冲地跑去跟她们理论?」

这次,上条毫不迟疑地揪住史提尔?马格努斯的领子。

茵蒂克丝捣著嘴低声惊呼。建宫则是看著上条,轻轻吹起了口哨。

但是符文魔法师却依然不为所动。寂寥的午夜,惟独他的声音在住宅区中断断续续地回荡著。闪烁的路灯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这是罗马正教内部的事情,只能用他们内部的规炬来解决。这件事既然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我们英国清教就不该随便插嘴,否则会被认为是干涉内政,英国与罗马之间将产生摩擦……所以,放弃吧,上条当麻。难道你为了救她,宁愿引发一场战争?」

「……这……」

「不管是英国清教也好,罗马正教也罢,绝大部分教徒可不是像我们一样的战斗人员,而是像你这样的一般人。这些人上学、交朋友,回家买个汉堡吃,这就是他们所认为世界的全部。他们不知道魔法师在暗地里东奔西走,也不知道各式各样的组织,正为了防止魔法战争的发生而进行各种交易。他们就像一群善良而无力的羔羊。」

被抓住了领子的魔法师,气定神闲地说著。

就像是个逼人签下契约的恶魔。

「我问你,你想把这些人卷进来吗?这些人不知道真相,只是隶属於英国清教或罗马正教而已,你想把这些人卷入战争,让他们遭到掠夺、遭到杀害、失去一切,只为了保护奥索拉?阿奎纳一个人?」

「……」

抓著史提尔领口的手渐渐松开了。茵蒂克丝张开了口,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最後只能叹了口气。

这就是门外汉与专家的差异。

这就是个人与组织的差异。

史提尔漠然地将香菸吐在地上,以脚踏熄,然後看著建宫。

「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力。你想救委托者奥索拉,或是想救部下都请自便。但你只能独自前往,别把英国清教拖下水。如果你敢这么做,就

算要把这个岛国全部化为焦土,我也会杀光所有的天草式份子。」

听了史提尔的威胁,建宫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

「这你不说我也明白。那边那个少年,你也不必那么沮丧。虽然英国清教没有掀起战争的理由,但是我有。我现在就要去拜访她们的大本营,救出我的同伴,顺便带走奥索拉。不用担心,以少数精英对抗大而无当的组织,是我们的拿手把戏。我们这个教派,当初就是在幕府的压制之下发展起来的。」

上条听了这番话,抬起了头。

身旁的茵蒂克丝看著建宫问道:

「你要把留守在天草式根据地的同伴们叫到这里来?可是,特殊移动魔法必须要等一天的时间才能使用,到时候罗马正教的人可能都已经离开日本了。」

「是啊,这么做虽然安全,却是缓不济急。」

建宫如此回答,微微摇晃著白色大剑。史提尔冷冷地问道:

「你想要一个人去?」

「既然这是唯一选择,也只能这么做了。幸好,我们家那些笨蛋应该还没被处刑……如果要杀他们当场就杀了,根本不会把他们带走。或许罗马正教是打算让他们与奥索拉一同接受审判,这样一来,『奥索拉勾结天草式盗走《法之书》』的罪名就会更有说服力。既然如此,只要,解开他们的束缚,暗中动些手脚,或许还有点胜算。」

建宫以愉快的表情隐藏了内心的紧张。

「我会挑移动的时候动手。」

他摇晃著大剑的剑尖说道:

「我们天草式向来习惯受人追赶,所以我们很清楚大团体的可怕之处与弱点。巨大队伍最脆弱之际就是在移动中的时候。几百个人进行移动,一定会产生破绽。你们想想,罗马正教跟被抓住的天草式成员,加起来可是有三百人以上。这么多十字教徒,绝对不可能一起移动。几百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一起走在街上,大概会被认为是暴动,恐怕连电视台都会来采访。所以,她们在移动的过程中一定会进行伪装。或许会打散成许多小队,各自搭车移动。这个过程中,一定无法发挥原本的战力,正是发动偷袭的最佳时机。」

根据建宫的说法,罗马正教似乎不会像天草式一样,以魔法来进行移动。但如果要安排船只或飞机,这时间确实太晚了。所以她们应该会等到天亮,港口或机场开始运作时才会进行移动。

「……」

栘动的时候是最佳时机。

但是,反过来说,这也意味著必须等到罗马正教移动时才能动手。史提尔曾说过,罗马正教要杀奥索拉,必须先经过宗教审判的程序。

但是史提尔也说过,除了杀死之外,任何行为恐怕都是容许的。

由两百五十个人所共同参与的暴力行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正式程序下的刑罚还要可怕。由於没有明确的法条规范,什么行为可以做、什么行为不可以做,中间的分野相当模糊。

只要没死,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还在呼吸,不管遭到如何对待都该暗自庆幸?

上条的脸色暗了下来。建宫似乎也明白了他内心的忧虑,说道:

「……或许你无法谅解,但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的。」

建宫的语气中带著深深的无奈。被罗马正教抓住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身为内行人的他应该比门外汉上条还要清楚。

上条当麻朝著附近的电线杆奋力挥出一拳。

明明脑中可以想像那最可怕的画面,却什么事也不能做。上条觉得自己好没用。

史提尔淡淡地朝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上条说道: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各自找地方躲藏吧。我也得先联络上层,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罗马正教跟天草式的问题解决了,但接下来我恐怕还得解决神裂的问题。上条当麻,你带著茵蒂克丝回学园都市去。罗马正教目前正急著处理奥索拉这个最重要人物,应该不会为了袭击你们这些局外人而对科学阵营做出挑衅行为。」

史提尔此时点了一根新的菸。

「除非英国清教找到出面拯救奥索拉?阿奎纳的正当理由,否则我们无法再采取行动。」

他吐出了一口烟,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兴致索然。

「啊,对了。上条当麻,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上条虚弱无力地转过头来,史提尔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说道:

「我给你的那个十字架,现在好像不在你身上?你把它丢到哪里去了?」

「……」上条想了一下,才回想起来。「抱歉,我把那个给奥索拉了。我帮她戴上项链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呢。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不,只是个平凡的铁制十字架而已。大概是专门生产礼品的乡下工厂大量制造出来的吧。像那种圣乔治十字架在英国是很常见的东西,甚至连国旗上也看得到。」不知为何,史提尔的笑容中充满了愉悦。「那个十字架不具任何装饰或古董价值,必须要拿在你手上才有意义……算了,也罢。反正你现在也用不到它了。」

史提尔语带玄机地说道,同时吐了口白烟。

上条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也只能定上了漆黑的归途。

就这样,这场无聊的事件就在这么无聊的结局下落幕了。

3

建宫斋字离开了。

史提尔则似乎打算护送茵蒂克丝进入学园都市。上条垂头丧气地走著夜路,茵蒂克丝在一旁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虽然是日本的首都,但离开了市中心的夜晚依旧是一片黑暗。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城市中绝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熄灭。公寓大楼上零星可见透出亮光的窗户,仿佛是残缺不完整的一排排牙齿。偶而会有计程车载著醉汉驶过身旁。路灯软弱无力地频频闪烁,照耀出被光吸引的无数细小飞虫。

与战斗为伍的异常日子已经结束了。再过几个小时,又是以学校为中心的日常生活。上条将会摇晃著睡眠不足的脑袋到学校,听一些无聊的课,跟土御门及蓝发耳环聊一些白痴话题,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暑假作业的处罚作业还是没做完而惹火美琴,遭受放电攻击。

「……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条喃喃说道。

茵蒂克丝听到这句话,抬头望著上条的脸。但上条依然低著头。

他很想帮助奥索拉?阿奎纳。

但是,想不出任何可以帮助她的方法。

「凭我这个门外汉,不管怎么做部赢不了专家,这我明白。但是,门外汉应该也有机会扭转局势吧?例如第一次遇到奥索拉的时候,就乖乖地把她带进学园都市里。或是不帮助罗马正教,让天草式带著奥索拉利用特殊移动魔法逃走。」

「当麻……」

「我明白,我只是没有看到这些选项的後果,所以心里抱著希望。就算奥索拉逃进了学园都市,罗马正教一定也会为了追捕她而入侵学园都市。就算我们没有帮助罗马正教,她们也可以利用人海战术,组成包围网,找到天草式的聚集点。不管怎么做,结果都一样,这我很清楚。」

上条当麻在心里回想著。

第一次遇到奥索拉,她向自己询问进入学园都市的方法时,那个略带不安的声音。躲藏在夜晚的主题乐园时,她露出的笑容。以为终於找到可以信任的朋友,她滔滔不绝地说过的那些话。

还有……

不知从何处传来,那阵充满绝望的哀号。

「但是……说真的,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条很清楚,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正显示自己是危机意识不足的门外汉。这一次的事件跟上条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介高中生偶然见识到魔法世界的严苛,如今正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人可以为此指责上条。明白魔法世界有多么可怕的人,看到上条这个一般民众能够平安而归,说不定反而会松一口气。

或许是该说的话都在刚刚说完了,史提尔听了上条的泣诉後依然不发一语。

而茵蒂克丝则是抬头仰望著上条的脸,说道:

「……当麻,这是魔法师之间的问题,你没必要揽在身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或许没资格说什么,但既然建宫斋字说他会处理这件事,我们也就只能仰赖他了……」

「……是吗?」

上条有气无力地回答。茵蒂克丝哭丧著脸说道:

「是啊。律法又没有规定所有魔法师之间的问题都要由你来解决。专门对付魔法师的我什么都做不到,确实应该受指责。但是,就算没有当麻,问题也是会得到解决的。以局外人而言,当麻到目前为止遇到了很多魔法师。但是,世界上还有更多你不认识的魔法师,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烦恼。他们就算没有你的帮助,也可以把问题解决。这次的事件也一样。你只是第一次遇到没有参与到最後的事件而已。」

「原来如此。」

上条给了机械式的回答,内心却感到颇为惊讶。茵蒂克丝应该也可以想像奥索拉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为什么还会说出这种不再插手千预此事的话?

难道是因为……

除了说反话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安慰上条?

「嗯,过去的状况才是异常。没有人可以解决眼前发生的所有问题。当麻,你也应该学著依赖别人,把事情交给别人来处理。就算眼前有一户人家失火,里头还有年幼的孩童,你也没有必要亲自冲进去救人。向别人求救,并不是件可耻的事。」

茵蒂克丝不停地说服著。

「当麻,你应该多依赖别人才对。我们『必要之恶教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连我们这样的组织都感到棘手的问题,你无法独自解决,又有谁会怪你?」

「……」

这件事情的最後一幕,自己没有上场的戏份。或许就只是这样而已。自己的戏份结束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突然完结。接下来,建宫斋字将成为主角,为这件事画下句点。

的确,目睹了拦路杀人魔的犯案过程,并不代表目击者有义务要制服凶手。把凶手交给警察来制服,并不会让目击者因此受到谴责。

「建宫的行动能顺利吗?」

「应该多少有些胜算。毕竟他也是真正的魔法师,何况长期遭受迫害的天草式一定相当擅长这方面的行动。他不会笨到去对抗绝对没有胜算的敌人。」

「嗯。」上条点了点头。)

也罢,上条心想。既然自己不用参与,事情也可以解决,门外汉就没有必要强出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如果跳进来搅局,说不定反而会让事态恶化,倒不如坚持旁观立场。

法律并没有规定所有事情都要由上条来解决。

以宏观的角度来看,上条不曾参与的事情反而占多数。

就算目睹了其中一件,也不需要太在意。

即使上条没有参与,事情也由别人做了结。

上条抬头望著夜空,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体内累积的疲劳逐渐上涌,同时也开始怀念起宿舍里的棉被。

「好,回家吧。」

上条说道。

藉由这样一句话,将日常与非日常做出了区隔。

「啊,对了,回家之前我想去买些东西。这个时间超市及百货公司应该都关了,只剩下便利商店。但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得买些食物回来才行……也好,我对学园都市『外头』的便利商店都卖些什么东西,也有些兴趣。说不定可以找到『里面』没有卖的便当。」

「……当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生活感?」

「真抱歉喔,我就是一个最近越来越喜欢记帐的平凡高中生。」

「偶而也想忘掉预算的问题,好好吃顿大餐呢。」

「不让我去就算了。不过明天的早餐就只有空盘子跟水。剩下的就用想像力来填补。」

「当麻——!」茵蒂克丝不顾现在是夜阑人静的深夜,拉起嗓子大喊。

上条见眼前的食欲少女这么容易就脸色发白,不禁笑了出来。

「好吧,那我去找一问便利商店,随便买些明天的早餐。」

「嗯?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如果把你带去,什么东西都会被你拿起来塞进篮子里,实在没办法好好买东西。我去一下就回来,史提尔,麻烦你先把茵蒂克丝带进学园都市。既然可以把她带出来,应该也可以把她带回去吧?当然……你这样自由来去,我也有点困扰。」

「既然是对她有益之事,我可以接受你的请求。」

史提尔摇晃著嘴边的香菸,说道:

「不过,你知道位置在哪里吗?」

「……找间便利商店,没那么困难吧。」

「很好。」史提尔露出嘲讽般的笑容,带著茵蒂克丝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茵蒂克丝想要陪在上条身边,上条挥挥手叫她别跟过来。

等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上条转过身子。

沿著来时之路往回走。

「那家伙似乎看穿了……」

上条轻轻咂了个嘴,喃喃说道。

(我的钱包放在宿舍,去便利商店能干嘛?)

上条边走边从裤袋中取出手机。白色的萤幕灯光模糊映照出他的脸部轮廓。上条按了几个按钮,开始以GPS卫星定位功能搜寻地图。搜寻目标当然不是这附近的便利商店。

上条想起了雅妮丝?桑提斯说过的一段话。

「人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的同胞遍及全世界一百一十个国家以上,就连日本都有很多我们的教会。而且,我们现在正在盖一幢新的神之家,名为奥索拉教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位置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一旦完成之後,将会是日本国内最大的教堂。占地应该有棒球场那么大。

学园都市的GPS机能非常准确且更新迅速,据说精密度比得上军事卫星。除了最新的建筑物,就连建筑预定地也会完美呈现在地图上。相对地,像「薄明座」之类结束营业的建筑,很快就会从地图上消失。

当然,建筑预定地的建筑物名称不会出现,在GPS地图上只会看到「预定地」这样的模糊标示。但只要朝画面上看一眼,马上一目了然。媲美棒球场的巨大建筑预定地只有一处。

「是的。奥索拉曾经在三个异教国家推广神的教诲,功劳很大,因此上层特别允许她以自己的名字兴建教堂。她的日语说得很好,对吧?」

上条看著手机的画面,加快了脚步。确实如同雅妮丝所说的,罗马正教的据点「奥索拉教会」就在这个城市之中。既然大队人马进行移动对团体来说是最脆弱的时候,那么为了消除这个弱点,她们一定会将距离最近的奥索拉教会当成移动据点。虽然建筑正盖到一半,但对她们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她们还有很多上条所不知道的魔法。

罗马正教那些人,一定在这里。

雅妮丝?桑提斯及奥索拉?阿奎纳亦然。

「教堂完成之後,我们会寄发邀请函。不过在这之前,让我们先将眼前的问题完美地解决吧,别让这件事在我们心里留下阴影。」

上条回想起雅妮丝当初开的那个玩笑,轻轻笑了出来。

「虽然宴会场还没布置好,邀请函可能也还没写完,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既然目的地相当明确,上条没有必要停步。

他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变成了在夜晚的漆黑道路上奔跑。

他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

就算他不插手,也会有别人来解决这件事。

茵蒂克丝也说过,如果眼前有一户人家发生火灾,幼小的孩童还留在里面,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上条必须冲进去救人。

向他人求救,或是将事情交给他人来解决,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

假如这个独自被遗留在火场中的孩童,一直相信上条会来救她呢?

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立刻联络消防队。

但是,就算再怎么愚蠢,上条也不愿意让孩童看见自己的背影。就算对自己而言,这是最轻松且安全的做法,上条也不愿意辜负孩童的期待。

或许一直到现在,奥索拉?阿奎纳依然相信上条当麻。

即使上条已经做了那么多次错误的决定,她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相信上条。

幸好,上条并不属於英国清教或罗马正教这类特定组织。他只是个一般学生,是个门外汉。所以没有任何包袱。虽然无法向茵蒂克丝及史提尔等专家求救,却可以做到专家做不到的事。

若要说唯一的不安,大概就是自己可能会被当作学园都市这个科学阵营的一分子。不过,如果情况真的不妙,相信学园都市也会快刀斩乱麻,将自己退学,藉以撇清关系吧。

就算被退学也无妨,上条心想。

无论如何,上条还足坚持自己的道路。想著想著,上条当麻不禁笑了。

明明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少年却在黑夜中奔跑著。

真的没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但是他想插手,这就是他的理由。

奥索拉教堂目前还不能称为教堂。占地相当於四、五个一般学校的体育馆,如果完成,恐怕是日本国内独一无二且正式的大教堂吧。在学园都市的附近盖了这样的建筑物,或许还带有牵制科学势力的意图。但由於目前才盖到一半,宽敞的空间只带给人寂寥感。

外墙才刚盖完,周围还架设著许多钢铁踏板及梯子。内部装潢则完全还没动工,看起来简直像是曾遭到鄙俗的佣兵团掠夺过。预定装上彩色镶嵌玻璃的窗户还是个黑色大洞,准备放置巨大管风琴的位置还是个相当不自然的空间。大理石地板及墙壁散发著新建材的光泽,但原本应

`该挂在墙壁上的巨大十字架,还倚靠在讲坛後面的墙脚边。

但光是这些,还不足以塑造出这个诡异的景象。

大圣堂内完全没有人为的灯火,只有点点星光从没有玻璃的黑色窗户外射入。几百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在这漆黑的空间中默默地站: H+ X; v2 l3 g$ C

著。她们排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有的人拿著剑或长枪之类一看就知道是武器之物,有的人则拿著巨大齿轮或钩爪之类的宗教仪式道具。每样物品都反射著微弱的星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抓来的天草式成员都被安置在同一建筑用地的其他建筑物中,并有十个人左右负责监视。

修女们的注意力并非对著建筑物外。

她们的眼睛全都望著人群中央那块空地。

那里不断传出殴打的声音,

以及咬牙忍耐的呻吟声。

「真是的,花了我们那么多工夫。包含我在内,大家都是很忙的,可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如果你明白的话,就乖乖接受处刑……喂,你有在听吗?你有没有在听啊!可恶!」

咚!响起了宛如沉重的袋子被踢飞的声音。

同时,彷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也回荡在黑暗之中。

「哼!这叫声是怎么回事?完全把淑女的形象抛到脑後了,你不觉得丢脸吗?可恶,教堂的名字也得改掉才行了。取了这种畜生般的名字,可是会成为笑柄的!」

奥索拉?阿奎纳没有回答。

她已经被殴打得伤痕累累,瘫倒在地上。简直像是曾经被马拖著走一样,全身衣服破破烂烂,拉链也坏了,布块整个翻起。

雅妮丝等人并未使用特别的魔法来虐待奥索拉,只是轮流踢她的手脚或腹部而已。但这样的行为在不断重复之後,也会带来剧烈的疼痛。

这是一场由超过两百人所共同参与的暴力行为,虽然多少有些手下留情,但已经把奥索拉搞得奄奄一息了。一人踢一脚,就是两百脚。这就是滴水穿石的道理。奥索拉的四肢全都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雅妮丝狠狠朝著奥索拉的脚踏了下去。可怕的力量透过厚厚的鞋底,压迫在早已动弹不得的脚上。

「呜……!」

「你想逃走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啦。想想你接下来的下场,或许死在这里才比较幸福呢。你曾经看过枢机主教所主持的宗教审判吗?哈哈哈,虽然主持者都很认真,但是过程实在惨不忍睹呢。不过像这种场面,我们还是比不上英国清教。跟他们的审判比起来,我们的只像是游戏而已。这是我实际看过两边差异之後的评论。哈……哈哈!那些老家伙,年纪那么大了,还喜欢玩游戏。而你的下场就是被他们玩死,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

或许是因为被踏住的脚不断传来剧痛,奥索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便张开嘴巴,说不定会咬到舌头。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奥索拉怔怔地想著。

魔道书《法之书》的原典,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邪恶且巴不得除去的东西。每个人都想将它烧掉。每个拿到它的人都步上毁灭之途,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堕入魔道之书」。但是人类没有能力摧毁原典,所以只能将它封印起来,并且谨慎保管。

奥索拉?阿奎纳只是想解决这个问题。

想要消灭恶名昭彰的《法之书》,她与罗马正教的心情是相同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造成这完全不同於预期的後果?

一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以为自己终於得救了。

为什么那个少年会把自己交给雅妮丝?

「说起来,你能够依赖的朋友也真少。竟然只能向来到日本後才接触到的天草式求救。」

雅妮丝?桑提斯俯视著奥索拉说道。

她不断地踢著奥索拉的小腿,表情陶醉,简直像被奇怪的魔道书迷惑了心智。痛彻骨髓的感觉将奥索拉的每一寸神经撕裂。

「被逼上绝路,最後竟然投靠那些污秽小国的陌生东洋人种。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愚蠢了,那些猪猡连圣经也看不懂,能对他们有什么期望?根据我们的律法,只要跟罗马正教教徒以外的人结婚,就是犯了兽奸罪,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难道你以为同属十字教派,大家就是自己人?什么天草式,什么英国清教,那些家伙根本没资格把十字教挂在嘴边。他们不是人,只是猪或骡子之类的畜生。把自己的宝贵性命交到他们手上,当然会有这种下场。欺骗畜生实在太简单了,只要稍微安抚一下,他们就会主动把猎物叼过来!」

「……欺……骗?」

痛得意识朦胧的奥索拉,因这番话而清醒了过来。

「您说……那几位……是被骗了……?」

绽裂的嘴唇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液,让说话变得非常困难。

但奥索拉还是努力问出了问题。

「不是……自愿协助你们……而是……被骗了……?」

「这并不重要吧?总而言之,你就是被我们抓到了。呵呵,哈哈哈!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还说过『一定要把奥索拉从万恶的天草式手中!

救出来』之类的话呢,很有趣吧?真是太愚蠢了!应该保护你的人却把你亲手送给了敌人,真是群笨蛋!」

「……」

「原来如此。」奥索拉脸上的紧张神色微微减缓了。

他们并不是将奥索拉出卖给罗马正教。那些笑容、那些话语,没有丝毫虚假。他们是真的担心奥索拉的安危,为了帮助奥索拉而投身危险的战场。

即使最後是以失败收场。

即使努力并未获得回报,反而让奥索拉命在旦夕。

一直到最後一刻,他们都是站在奥索拉?阿奎纳这边。从来不曾舍弃、背叛奥索拉。他们一直努力到结束。他们是奥索拉最温暖、值得信赖的夥伴。

「你在笑什么?」

「是吗……?我……在笑?」奥索拉以缓慢、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终於知道了……我们罗马正教……的本质……」

「啊?」

「他们的行动……全是基於信任……因为相信他人,相信理念,相信心情……他们不吝於付出最大的努力……跟他们比起来……我们真是太丑陋了。我们的行动……只能建立在欺骗之上。欺骗协助者的心……为了将我处刑,以虚假的审判来欺骗民众……甚至欺骗自己,认为那是神所允许的事情……」

「——」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批评你们。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相信天草式的人……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如果按照天草式的计画逃走, ……他们也不必遭遇这么多危险。到头来……我们这可悲的做事原则……正是罗马正教的本质吧?」

奥索拉笑了。

满目疮痍的脸孔,露出了无尽悲哀的表情。

「……我已经没办法……从你们手中逃走了。按照你们的计画……我会被冠上虚假的罪名……葬送於黑暗中……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更不可能欺骗那些尽心尽力帮助我而不求回报的朋友……我再也不想……被视为你们的同伴……」

「真像殉教者的台词。你以为自己是圣人?」

咚!雅妮丝的厚底凉鞋狠狠踏在奥索拉的脚上。雅妮丝的态度依然气定神闲,仿佛只是踏扁了一个空罐。

「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你放弃了抵抗,我们办起事来也方便些。要怪就怪那些笨蛋把你害惨了,你就带著悔恨的心情上路吧!」

雅妮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完全不把奥索拉的抵抗放在眼里。雅妮丝身旁有两百名修女正随时待命,而且这个教堂周围已经布下了强力的结界,奥索拉绝对无法逃走。

奥索拉与雅妮丝的距离虽近,但意识朦胧的奥索拉只能断断续续听见雅妮丝的话。她以几乎要停止运转的脑袋思索了一下,说道:

「我到底……该恨什么?」

「什么……?」

「他们本来……就没有投身战场的理由。据说……其中甚至有一位少年,既不属於罗马正教……也不属於英国清教……是位真正的平凡少年。他们没有力量,也没有理由……却为了素昧平生的我……做了这么多。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棒的礼物吗?对於那些给了我这个礼物的朋友们……我该恨他们什么?」

没错,不该怨恨。

绝对不该怨恨。

他们虽然没有成功拯救奥索拉,却不该受到指责。因为他们并没有拯救奥索拉的义务。他们并不是在「义务」的强迫之下参与此事。他们是发自内心想拯救奥索拉,所以实行了他们的「权力」,参与了一场原本不必参与的战斗。

光是他们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就是一件令人感激之事。

所以,奥索拉绝不怨恨他们。

能够遇见这样一群愿意为陌生人付出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奥索拉为此感到自豪。在最後一刻认识这些人是多么幸运之事,奥索拉满心感谢上帝的恩赐。

好满足。

好充实。

如今的幸福已经让奥索拉?阿奎纳觉得充实到无以复加。

没想到,她的幸福还不止这些。

因为下一个瞬间……

砰!随著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原本包覆著教堂的结界突然消失了。

雅妮丝不禁将视线从奥索拉身上栘开。

异常的事态令她非这么做不可。

「被摧毁了……?不可能吧?喂!快去确认施在门上的圣吉尔斯(St.Giles)护符!并且搜寻这附近的敌人!该死,到底是哪个组织?那个结界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打破。敌人的大军不知会从何处攻来……!」

雅妮丝迅速下达命令。

但是所有的命令都还没付诸行动,她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啊……」

奥索拉?阿奎纳看见了。

教堂正面入口的橡木制双开式大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门口站著一个人。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粗俗的童话故事书中,王子登场拯救公主的画面。

但是站在那里的,只是个平凡的少年。

虽然是个毫无特别之处的少年,但是他既没逃跑也没躲藏。

为了谁?

为了什么?

围绕在奥索拉身边的两百多名修女一起静静转动眼球,瞪视著少年。这些修女不但人数多得可怕,而且都不是普通人。少年当然感到害怕。他只是个平凡的少年而已,如何能不害怕

但是……

少年一点也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为了拯救奥索拉?阿奎纳,他往漆黑的教堂内踏进一步。

这一步象征着……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

上条当麻踏入了建设中的宽敞教堂空间中。

他看见了可怕的景象。

夏天的夜晚,数百人聚集在这个没有冷气的建筑物内。地方虽然大,毕竟是密闭空间,空气中弥漫著诡异的热气。浓厚的汗臭味从黑茫茫的深处涌出,彷佛是来到了某种巨大野兽的巢穴。

几百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混杂在黑暗之中。

在人群的中央,一名少女倒在地上。上条见了这一幕,静静眯起了双眼。

就在这时,上条听见了一阵笑声,仿佛正嘲笑著他的心情。

转头一看,是雅妮丝?桑提斯。她的形象跟过去完全不同。

「我就觉得奇怪。」雅妮丝嗤嗤地笑著:「一个甚至连魔法师也不是的门外汉,怎么可能被找来当协助者?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拥有某种『力量』,可以破坏任何结界。我猜得没错吧?」

「……」

「哎呀,怎么了?忘了东西吗?还是想讨跑路费?还是……如果是舍不得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可以在这里剥光她的衣服,我不会介意。」

雅妮丝的声音显得异常亢奋,仿佛已喝得烂醉,呈现飘飘欲仙的状态。

「我先问你一句话。你已经懒得装蒜了?」

「装蒜?装什么蒜?你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吗?你看不出来哪边占优势?难道你以为,我跟你的立场是相同的?面对这么多人,你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倒是很想听你亲口说说看。」

的确,一对两百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与这么多人正面为敌,上条不可能获胜。或许是因为相当明白这一点,所以雅妮丝大刺刺地走向上条,不但丝毫全无提防之意,反而还摆出了挑衅的态度。

雅妮丝相信,上条绝对不敢对自己动手。只要他一出手,就会掀起一场对他而言绝对没有胜算的战斗。

「蠢蛋,真是个大蠢蛋。看来英国清教的人比较聪明,已经先溜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也罢。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想逃的话就趁现在吧。这是最後的机会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听了雅妮丝这番充满自信的话,上条虚弱无力地笑了。

「最後的机会……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的声音似乎带了股莫名的安心感。

「的确,这是最後的机会。我相当明白。」

轰!上条当麻的右拳撕裂了空气。

雅妮丝急忙将双手交叉,护住了头部。就在这时,她的双脚离开了地板。

挡下攻击的雅妮丝整个人往後弹去,接著以猛犬般的眼神望著上条。

没有一秒钟迟疑。

少年毫不犹豫地让眼前的敌人,见识了自己的觉悟。

「你这……家伙,敢对我做这种事——!」

雅妮丝大声怒吼。但是上条当麻的声音比她更大。

「应该怎么做?废话,当然是救她!」

两人的情绪近距离互相激荡。

一言以蔽之,就是「愤怒」。但是内涵跟热度却全然不同於一般的愤怒。

雅妮丝的脸上肌肉不规则震动,嘴里念念有词。原本只是站著的黑色修女们全都转头面对上条当麻。拿在她们手上的数百样武器就如军队行进时的脚步声,同时发出了冰冷而可怕的声响。

「你真的……很有意思。」

雅妮丝的声音与身体同样颤抖著。

「面对两百个人,在这种状况下你能做什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吧!哈哈,这样的人数差距,六十秒就可以把你碎尸万段!」

这句话一说完,黑色修女们全都举起了武器。

孤立无援的上条当麻连武器都没有,只是握紧拳头。

就在双方即将开战的这一刻……

怱然间,传来了某个人的说话声。

「真是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偷偷从结界的漏洞中钻进来,你这家伙竟然擅自开打了。好歹也该多给我一点配置符文卡片的时间吧?」

「什么……?」

雅妮丝一愣,急忙转头。轰!伴随著火焰吸收了氧气的声音,笼罩在建设中教堂内的黑暗在一瞬间被橘红色的爆炸亮光吹散。

亮光来自教堂的深处,刚好与上条处於相对位置。

讲坛後方的墙壁上,在二楼左右高度的位置,有个预定装上彩色镶嵌玻璃的大洞。一名英国清教的神父站在窗框上,手持火焰之剑。想来应该是沿著外壁工程的踏板爬上去的。

「……史提尔?」

这个嘴里叼著香菸的神父让上条看傻了眼,不禁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原本的计画是把门外汉赶回家,由魔法师来收拾善後。亏我大费周章说了那么多谎话,全都白费工夫啦。」

上条还没开口,雅妮丝已经先开口了:

「英国……清教?该死……这可是罗马正教内部的事情!你要是跳进来趟浑水,可是会被视为干涉内政!难道你不明白这点?」

「很可惜,这个论点并不成立。」史提尔冷冷地吐出了一口白烟,说道:「看看奥索拉?阿奎纳的胸口吧。她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英国清教

的十字架。就是那边那个门外汉随手帮她挂上去的。」

史提尔露出了戏谵的笑容。

「由他人挂上英国清教的十字架,就代表获得英国清教的庇护。这意味著她已经受洗,成为我们英国清教的一分子。那个十字架是我们最高主教亲自准备的,本来应该由我将它挂在奥索拉的脖子上……但由於这是较不重要的命令,所以我将这件事暂时延後,先将十字架交给那边那个人。我本来只是认为,当那个门外汉被你们抓到的时候,你们看到十字架,或许会认为他是『隶属英国清教这个巨大组织的一分子』,而对他手下留情……没想到竟然阴错阳差,十字架跑到奥索拉的颈上。现在,奥索拉?阿奎纳已经不属於罗马正教,而是英国清教的人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上条依稀记得,当初自己随口说要将十字架给奥索拉的时候,她显得非常开心。原来中间有这层含意。

雅妮丝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你们以为这种荒谬的论点,能够站得住脚?」

「确实很难站得住脚。毕竟并没有在英国清教的教堂中,由英国清教神父按照英国清教的规炬进行受洗仪式。」史提尔摇晃著香菸,说道:「但至少奥索拉目前的身分变得相当微妙。她是罗马正教的教徒,却接受了英国清教的十字架,而给她十字架的人是科学阵营中学园都市里的人。如今的她到底属於哪个组织,我认为有必要花些时间来协商。如果你们罗马正教想一意孤行地对她进行审判,英国清教可不会坐视不管+ q! `! p2 c, l( G

。」

史提尔从窗户上跳了下来,静静地在讲坛前方著地。

接著,他以炎剑的剑尖指著站在远处的雅妮丝,说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竟敢对那孩子出手攻击。」史提尔露出了狰狞的虎牙。「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追究?我可没那么温和!」

「啧!就算多了一、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雅妮丝恨恨地说道。但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一道声音给遮掩。

「可不是只有两个人。」

「!?」

这道粗犷的男人声音,让雅妮丝再度转头。忽然间,旁边的墙壁发生了爆炸,出现一个大洞。一个手握大剑的高大男人从迷蒙的灰尘之中走了进来。

「建宫……」

高大男人的手上拿著一把材质不明的白色焰形剑。上条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建宫斋字。

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统?天草式十字凄教的现任代理教皇。

在他身後,站著许多原本被监禁在其他建筑物的天草式成员。人数大约有五十人,看来所有被监禁的人都已重获自由。

「我这么做的理由,应该就不用问了吧?」

上条错愕地说道:

「你不是说过……最适合发动偷袭的时候是移动中……」

「我本来以为这么一说,你就会乖乖回家去。为了在你采取行动前解决一切,我特地跟英国清教的人套好了话,现在全泡汤了。看来你真是个超乎我们想像的笨蛋。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你这种有趣的笨蛋。」

建宫无奈地说道。

最後,上条的背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少女说话声。

「真是的,当麻。我不是说过,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出面解决,你不用担心吗?」

「茵……蒂……克丝……?」

上条喃喃说道。一只小手搭在上条的肩膀上。虽然小,却强而有力。

「不过,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让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拯救奥索拉?阿奎纳吧,当麻。」

「嗯。」上条点了点头。

目睹了这一幕的雅妮丝?桑提斯怒不可遏地下令:「给我杀!」黑暗中的数百名修女一起冲了过来。

最後之战开始了。

为了替这件不该发生的事情画下句点,他们掀起了最後之战。

行间二

深夜,神裂火织站在某大楼屋顶上。

眼前的辽阔夜景中,包含了建设中的奥索拉教堂。这幢建筑物此时与一般教堂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一点也不安静,充满了怒吼声与东西被砸坏的声音。

她所站的位置虽然距离教堂很远,但她的敏锐耳朵依然听见了所有声音。她听见了一群人为了拯救一名少女,挺身而出的声音。

从一开始,神裂就不打算帮助天草式的同伴,也不打算攻击与天草式对敌的罗马正教。她虽然在事件发生後溜了出来,却不想以暴力解决问题。

她只是想亲眼目睹真相。

就算失去了她,天草式依然没有改变。她只是想亲眼目睹这点。

如今,她确实看到了心中一直相信的真相。

她很自然地眯起双眼。那温柔的眼神,仿佛正看著心中怀念之物。

那是一个已经无法回去的地方。

但是,正因为如此,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弥足珍贵的地方。

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神裂背後传来。

「哈哈!真是感人的一幕啊,神裂大姊头!太好了、太好了!过去的同伴果然不是因为觊觎《法之书》的力量而掳走奥索拉。」

「土御门!」

神裂急忙板起了脸,转头望去。但是土御门依然笑嘻嘻地看著神裂,看来神裂的心情还是全写在脸上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神裂刻意冷冷地说道: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你不是说过,要趁这个机会夺取《法之书》的原典?」

「这个嘛,你猜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

「我开玩笑的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天草式根本没有盗走《法之书》,这一切都是罗马正教安排下的诡计。换句话说,罗马正教根本没有必要将真正的《法之书》送入日本。如今在日本的《法之书》是假的,真货现在依然躺在梵蒂冈图书馆的深处。」

土御门发表了任务失败的宣告,但声音却颇为开心。是他觉得这项任务无关紧要?还是他说了谎,其实《法之书》已经在他手中?答案到底是哪一个,神裂无法判断。

土御门走到神裂的身边,将两只手放在防止跌落用的金属扶手上。静静地看著神裂刚刚一直在看的景象。过了一会,说道:

「现在你满足了吗?」

「……是的,结果甚至超出我的预期。」神裂再次转头望向教堂,说道:「只要有他们在,就算没有我,天草式也可以步上正轨。他们变坚强了。」

「嗯,看来他们陷入了苦战。你不去帮忙?」

「我没有资格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且,现在的他们已经不需要我的力量了。我就像是脚踏车的辅助轮一样。」

神裂火织骄傲地说道。语气中也带了些许寂寞。

她的回答没有片刻迷惘与迟疑。

虽然她说得非常认真,土御门却是强忍著笑意。

「你笑什么,土御门?」

「大姊头呀,说实在的,你应该没想到阿上也会被卷入这件事吧?上次的『天使坠落』事件,以及当初的禁书目录争夺战事件,你欠他的人情都还没还呢。如今又把他卷进自己的私事里面来,你心里应该相当担心,不晓得事後该怎么跟他道歉吧?」

「不……没那回事……绝对不会发生你所想像的那种状况……」

神裂极为严肃地回答。土御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终於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非常大,甚至令人担心会不会传人奥索拉教堂中。他笑得眼角流泪,过了一会才说道:

「我问你,你的手上为什么拿著绷带?该不会是打算等战斗结束後,偷偷跑去为昏厥的同伴包扎伤口吧?包扎完了伤口,还会轻轻抚摸他们的头,浅浅一笑,然後悄悄地离开?噗!呵呵!大姊头,这么老梗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一脸严肃地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丢脸吗?」

「……!?」

「嗯?喔喔,大姊头你怎么了?为什么面无表情,太阳穴还不停颤动……等一下!等一下!我可是手无寸铁!你的七天七刀可是不能拿来闹著玩的!我可不想比他们早一步包上绷带啊——!?」

第四章 天草式十字凄教 AMAKUSA_Style_Remix_of_Church.

1

奥索拉教堂乃是由七座圣堂所构成。

每一座圣堂分别负责掌管十字教七大圣礼之一。圣堂的规模并不一致,建筑物的大小及投入的资金会因使用频率与重要性而不同。奥索拉等人所待的建筑物,是专门举办婚礼的「婚姻圣堂」。这是收入最多的圣礼,所以建筑物也最大。第二大的建筑则是专门举办丧礼的「傅油圣堂」。至於「圣秩圣堂」及「坚振圣堂」等,虽然同样具有相当重要的宗教意义,但无法从像上条这样的「一般民众」身上赚到钱,因此建筑物也小了一号。这些较小的建筑物中到处装饰着雕刻、绘画与彩色镶嵌玻璃等艺术品,似乎将来会以美术馆或博物馆形式对外开放,让教会获得额外收入。

由上条的手机所连上的网站只能查得到以上这些资料。不过教会内部人士主动为教堂开设说明网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或许是基於观光导览的考量,网站上甚至公开了教堂的完成预定图与平面

图,这点对上条等人来说算是意外的收获……当然,网站上公开的只是「可以对外公开」的范围而已。

「啧!」

上条抱起了伤痕累累的奥索拉,由「婚姻圣堂」的後门向外飞奔。外头地面上一根草也没有,完全被平坦的石板覆盖著。上条的两脚才刚踏出後门,手持武器的修女们就已成群追上。

趁著几十名天草式成员与罗马正教的修女们大打出手时,上条带著奥索拉逃出了「婚姻圣堂」。虽然很不想跟茵蒂克丝等人分开,但被人潮从中阻隔,上条只能先行逃走。

上条边跑边看著奥索拉的脸。

「抱歉,我迟到了。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这点小伤,不会有事的。」

奥索拉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拉链的金属部分也被扯断了。每一次震动都让她痛得全身僵硬,可见得她受的伤著实不轻。

但是她的脸上只见疲劳,却不见痛苦。

她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被上条抱在怀里,仰望著上条的脸孔,就好像迷途的孩子终於找到了亲人。

(该死!最简单的参战理由不就在这里?)

上条抱著奥索拉,不停向前跑。

「婚姻圣堂」虽然宽广,但是在那里面对抗那么多敌人,根本是自杀行为。这已经不是实力强弱的问题了,光是人潮的推挤力量就可以把人挤死。何况上条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打架的时候只有一对一能赢,一对二就相当危险,一对

三则非逃不可。上条的实力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但是……

落荒而逃并不见得代表败北。

「呼……!」

就在无数追杀者的手即将抓住上条之时,数名天草式成员从圣堂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原本即将贯穿上条身体的武器被天草式成员以剑斩成两半,接著天草式成员狠狠踢出一脚,将跑在最前面的黑色修女踢得向後飞去。

唰——!脚步声就像海潮一样,一部分罗马正教的修女同时移动,如同巨大生物般将天草式成员团团包围。

(谢啦……!)

上条奔跑著,并将脚边一个工人随手乱丢的空罐以脚跟向後踢出。当然,这样一个空罐不可能打倒罗马正教的修女。

但是一样东西飞过眼前,视线一定会被吸引。

「!?」

就在黑色修女们的目光被转移的刹那间,天草式的男女成员突破包围网,向上条微微点头致谢,各自开始逃窜。

上条根本没有时间向後看。虽然黑色修女们手上的武器很重,但是再重也比不上一个人的体重。修女们再次朝著上条追了过来,试图缩短稍微被拉开的距离。

背後的修女挥动了手上的火把。一个垒球大小的岩浆块从火把上飞出,朝著上条而去。上条抱紧奥索拉,避开了岩浆块,来到「婚姻圣堂」後头的长方形「圣秩圣堂」边,一口气奔向围绕著「圣秩圣堂」

的工程用钢管踏板,爬上斜斜靠在墙上的梯子,来到二楼的位置。一名手持火把的修女紧跟在後,上条举起右脚将她踢落地面。另一名修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从地面一跃而上二楼,上条趁她试图在摇摇晃晃的踏板上著地时,伸脚

一绊,让她跌回地面。

「——」

几十名修女站在地面上,以冰冷的眼神观察著站在踏板上的上条及奥索拉。

她们已经逐渐察觉到一件事。

几十个人一起围攻,确实可以让上条无处可逃。但是反过来说,只要上条一直创造出只能一对一的环境或状况,就可以一直逃下去。

上条脚下所站的踏板乃是以钢管所组成,不但细长而且相当不稳定,所以修女们无法从每一个角度同时攻击上条。如果修女们爬上细长的踏板,自然而然必须整齐排成一列。不但如此,而且太多人同时爬上踏板,踏板可能会承受不了重量而坍塌。除非抱著两败俱伤的决心,否则无法以人数取胜。

黑衣修女们默默地思考著这件事。

她们不用交谈便取得了共识。接著她们同时举起武器。

杖、斧、十字架、圣经到钟塔所使用的巨大时针,各式各样的武器都有。这些武器的前端都对准了修女们头顶上的上条当麻。红、蓝、黄、绿、紫、茶、白、金……各种颜色的光芒从这些武器的前端放射而出。

(糟…糕……!?)

上条抱稳了尚未理解状况的奥索拉,急忙在钢管踏板上全力奔跑。就在这时,无数闪耀著五颜六色光芒的羽毛袭击而来。这些羽毛看来就像在羽毛笔的前端装上了箭头,一根根打在上条与奥索拉奔跑过的位置。无数光芒羽毛将圣堂外壁与踏板轰得遍体鳞伤。当!的一声,忽然间踏板产生了剧烈的摇晃。原来是修女之一并非瞄准上条,而是瞄准上条脚下的踏板发出攻击。

她们根本不在乎奥索拉的安危。反正只要她的大脑跟心脏尚未失去机能,就符合「没死」的定义。

上条脚下的踏板,就像沉没的船只一样逐渐倾斜。

当然,一旦落下地面,就会遭到几十名修女的包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毫无意义地大声吼叫。由於踏板越来越斜,所以他所爬的坡也越来越陡。他在逐渐接近垂直的踏板上全力狂奔,原本位於二楼高度的踏板,最後延伸至三层楼高的圣堂屋顶附近。

上条用力抱紧奥索拉,使力一跳。

他的双脚在圣堂的大理石屋顶著地。同一时间,像栅栏一样以钢管及金属片组合而成的踏板整个塌陷了。

听到自己刚刚所站的踏板伴随著巨大声响坠落地面,上条感到背脊发寒。他抱著奥索拉,终於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气。

「您……您不要紧吧?」

奥索拉担心自己成了累赘,仰望著上条,满怀不安地问道。

「没问题。」

上条随口答道。接著,他重新审视奥索拉的状况。遭受无数暴力待遇的奥索拉,全身修道服都已磨破,拉链也坏了,裙子的布料更是整个卷起。如果是一般状况,这或许是相当养眼的一幕。但如今奥索

拉大腿上全都是瘀血,呈现腐烂果实般的黑褐色,一点都无法让人想入非非。

(……该死!)

上条没有说话,只是咬著牙在心中骂道。

(再高大的男人也无法一次对抗那么多修女!雅妮丝?桑提斯,你竟然命令她们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奥索拉打成这样!)

上条心中怒气大盛,实在很想立刻冲入敌阵之中,但是又担心奥索拉的安全。无论如何,得赶快找个地方让她休息,并治疗她的伤势才行。上条焦急地想著。

但是,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为了避免被敌人从地面上狙击,上条从屋顶边缘奔向中央位置。只要待在这里,地面上的敌人应该就看不到。

「接下来……」

上条在建设中的屋顶放下奥索拉,以双手抱起附近一盒工具箱。

下一个瞬间,地面上发出了巨大声响,有三名修女一口气朝著屋顶跳了上来。

上条以全身的力量将沉重的工具箱丢出去。三名修女之一被工具箱撞个正著,身体失去平衡,又跌回地面。

剩下两名修女一声不响地落在屋顶上。两人手上各自拿著大时钟的长针与短针。或许是为了防滑,根部包裹著绷带。

s 没有跳跃能力的修女们则经由建筑物内部的楼梯朝著屋顶奔来。大量脚步声由正下方传入上条耳中。

处於不利状况的上条不敢转动脖子,只能拚命移动眼珠,寻找逃生路线。就在这时,站在屋顶上的上条,看见一名身穿白色修道服的少女,奔跑在宽广的奥索拉教会用地内。

就像上条一样,少女的背後也有数十个黑色修女在追赶著。

但是站在屋顶上俯瞰的上条不禁捏了把冷汗。因为白色少女的前方,正有另一群修女不断靠近。双方似乎都还没有察觉彼此逼近,但如果白色少女继续往相同方向奔跑,迟早会与迎面而来的修女群撞个正著。

「茵蒂克丝¨」

上条忍不住高声大喊。就在这时,手持时钟大针的两名修女分别由左右两边冲过来。

在地上奔逃的少女,并没有听见上条的声音。

由於「洗礼圣堂」与「婚姻圣堂」的相对位置是倾斜的,所以中间形成了一座三角形的中庭。建宫斋字站在这中庭里,不断挥舞著大剑。

建宫是最後一个退出「婚姻圣堂」的天草式成员。就像一开始天草式成员帮奥索拉争取了逃走的时间一样,建宫接下来也为其他天草式成员争取了逃走的时间。如今,数十名天草式成员已经完全打散,各自与

罗马正教交战中。

在磨得平滑的石板庭院内,一根草也没有,而且到处有著放置雕刻品的座台。当教会建设完成的时候,这些座台上或许会整齐排列著天使或宗教上的伟人、圣人吧。但是目前只有座台而没有雕刻,看起来空荡荡的。简直像遭到异教

徒入侵,所有宗教艺术品都被破坏的废墟。

建宫斋字并不像上条当麻一样,采取且战且走的战术。

因为他有办法巧妙地打乱敌人的攻击步调。他不会单方面攻击,也不会单方面防御,而是一直维持在平衡状态。

修女们打算进逼时,建宫会往前踏出一步。

修女们打算退後重整攻势的时候,建宫也会退後一步。

建宫的行动总是让修女们大感意外。修女们误判敌人行动的瞬间,自然会乱了阵脚,趁这个时机建宫就提剑猛攻。即使修女们急忙采取防护措施,挡下大剑的修女也会整个人弹向後方。

但是建宫并不会追击。采取一次攻势之後,他会沉住气再次退後。既不猛攻也不坚守,而是维持平衡。藉由这种原本不应出现的「胶著状态」,他建立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真糟糕,这么玩下去也不是办法……)

建宫以眼角余光看著自己的同伴挥著剑在屋顶之间跳来跳去,心里如此想著。

建宫脸上虽然带著充满自信的笑容,内心其实相当紧张。现在修女们还很理性,能够边战斗边分析状况,所以才让建宫的战术得以发挥效果。等到修女们开始不耐烦决定豁出一切,不顾伤到自己人的危险

而同时发动攻击时,建宫的战术就会失灵。

不论攻击或是防御,只要有一方失去平衡,心理上的障壁就会在那一瞬间瓦解,建宫会被蜂涌而上的人潮吞噬。

这就像钓鱼一样。建宫挥剑想著。如果只是猛拉钓竿,鱼儿会奋力扯断渔线逃走。想要轻松钓上鱼儿,就必须适度给予自由。也就是任由敌人攻击,让敌人以为有机会致胜。

忽然问,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人建宫的耳中。

「新敌人?」

建宫吃了一惊,但凝神一听,这脚步声不是冲著自己而来。

建宫所处的位置足「婚姻圣堂」与「洗礼圣堂」倾斜配置所形成的三角形中庭。此时建宫看见了身穿白色修道服的英国清教修女,就站在三角形的顶点,也就是两个圣堂最接近处的狭窄缝隙中。

她正受到罗马正教修女们的追赶,但是却又撞上了从另外一个方向奔来的修女们,终於被团团包围住,完全动弹不得。包围她的人数远超过建宫眼前敌人的两倍以上。

「该死!别在我面前上演这种无聊戏码!」

建宫急忙想要冲过去拯救白色修女,但是围绕在建宫身旁的几十名修女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一般,创造出一道人墙。对她们而言,只要打倒一个敌人,原本对付这个敌人的人员就可以增援其他同伴。由於一直无法打倒建宫,她们心里一定非常希望其他敌人赶快被打倒。

建宫与修女们互相怒目而视。

另一头的茵蒂克丝已经被广大的人潮所吞噬,身影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让你们见识……!」

建宫调整了呼吸,缓缓举起大剑,准备施展出绝招。

忽然闾,头顶上传来了男人的呼唤声。

「住手!现在别靠近那孩子身边!」

建宫抬头往上一看,霎时间,「洗礼圣堂」的二楼窗户炸了开来,一股火焰风暴从里头窜出。接著一名罗马正教的修女宛如炮弹一般从中飞出。在著地的时候,她勉强以双脚的关节吸收了冲击力,但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立刻又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手持炎剑的史提尔?马格努斯站在窗户边。

他开口说道:

「在某些情况下,那孩子独自应战反而比较强。我们如果靠近,会弱化她的战斗能力。你应该也不想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吧?」

「什么?」建宫诧异地问道。就在这个瞬间……

轰!茵蒂克丝的周围发生了大爆炸。

被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以三百六十度的方向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茵蒂克丝,又现出了身影。换句话说,一部份的包围网瓦解了。厚厚的包围网中,有一个角落被不知名的力量冲散,让整个包围网变成了C字形。大约有十名修女直接受到冲击,其中有一名修女甚至飞到相隔数十公尺外的建宫脚边。原本与建宫互相抗衡的修女们看见同伴飞过自己头顶,也忍不住转头望向茵蒂克丝的方向。

轰!再一次发生了看不见的大爆炸,又有几个修女飞上了天空。

「……那是怎么回事?」

建宫望向摔在脚边的修女。只见她脸上充满了绝望,身体像婴儿一样蜷曲,双手抱头动也不动。虽然已失去意识,却似乎仍在作著恶梦,全身不停颤抖。不但如此,而且修女两脚肌肉已经断裂,原来刚刚那个现象并不是爆炸,而是修女以自己的双脚跳了过来。仿佛体内的生存、防卫本能已经失控,为了从茵蒂克丝的身旁逃离,甚至不惜做出超越身体极限的动作。

史提尔从二楼窗户上跳了下来,在建宫身旁落地。

「你也是十字教徒,应该很清楚。十字教的各种理念都有弱点,或者该说是矛盾之处。为了修补这些弱点与矛盾,才会产生那么多十字教的教派。但每一种教派又会产生各自的弱点与矛盾。这就是所谓的宗教特色吧。」

「……那又怎么样?」

建宫轻轻甩动大剑,牵制了修女们的行动。

「那孩子拥有全世界的智慧。藉由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知识,她可以对十字教教义中的『矛盾点』提出犀利的批评。这就是所谓的『魔灭之声』。对十字教教徒而言,十字教就好像是作业系统,教义的矛盾点就像安全防护上的漏洞,

所以『魔灭之声』是他们的天敌。只要一听见,在一段时间之内,人格会彻底瓦解。」

当然,这招对十字教徒以外的敌人是没用的。至於奥雷欧斯这种魔道书作者,则是为了避免精神被自己所写的魔道书原典破坏,早巳建构起特殊防壁,所以这招也无法发挥效果。不过,像奥雷欧斯这样「能写出魔道书原典而且精神不会被破坏」的人,在世界上可以说是寥寥可数。

「魔道书并非只能拿来施展魔法而已。她虽然没有魔力,却可以利用魔道书施展『强制咏唱』及『魔灭之声』之类的攻击。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比她更适合当魔道书图书馆。」

趁著修女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史提尔与建宫发动了一轮猛攻。史提尔让炎剑爆炸,以火焰风暴将修女们吹倒在地,再由建宫俐落地把她们敲晕。这段期间之中,站在远处的茵蒂克丝持续以「喃喃自语」让环绕在周围的无数少女们一个个飞起。

建宫感到既佩服又错愕,说道:

「话说回来,既然有那么厉害的绝招,当初怎么没使出来?就算是我,吃了那一招恐怕也会惨兮兮的。」

「那招是相当不安定且麻烦的。相信你也很清楚,对团体进行宗教性质洗脑,比对个人容易得多。若以科学角度来看,『魔灭之声』是利用集团心理学的现象,突破众人心中的自我防线。」

史提尔再度让炎剑爆炸,牵制住了逐渐逼近的修女们。修女们原本打算找机会冲过来,但脸上被灼热的热浪一炙,又仓皇退後。

「集团心理的『纯度』是影响『魔灭之声』发动效力的关键。『拥有相同思想的单纯团体』较容易发挥效果,『拥有不同思想的复杂团体』则难收成效。况且如果是一对一战斗而不是团体战,就完全无法派上用场……换句话说,在

跟你战斗时,因为我跟上条当麻也在场,造成团体的『纯度』下降,所以无法施展『魔灭之声』。正因为可能发生这种状况 ,才需要我这个护卫。」

史提尔淡然说道:「换句话说,如果你现在冲过去,将让『魔灭之声』失去功用。」就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闲聊突然中断了。

又响起了一阵新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中庭两侧的圣堂屋顶上,各站了数十名修女。

3

在黑暗的「婚姻圣堂」中,雅妮丝将背部倚靠在大理石柱上。

雅妮丝周围站著十名左右的修女,保护著她的安全。但每次一响起爆炸声及撞击声,这些修女们都会吓得肩膀剧震,慌张地左顾右盼。相较之下,雅妮丝却是两手交叉在胸前,静静地闭目养神。保护跟受保护的立场仿佛对调了。

「不要显得惊慌失措,太难看了。尤其是你,安洁莉娜修女。」:

「可……可是……雅妮丝大人……」

语带嘲讽的一句话,却让修女之一如获大赦,脸上的表情简直像足在快沉的船上遇到了救世主。或许跟别人说话,可以消除她心中的紧张感吧。

「战斗已经持续十分钟以上了……就……就算把奥索拉加进去,敌人的人数明明跟我们差很多……您不认为状况不太对劲吗?啊,您听!这个爆炸声是由哪一方放出来的?说不定……敌人已经转守为攻了……!」

「……」

「不……不如我们也加入战斗吧?好歹可以增加一些人力……」

「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雅妮丝不耐烦地说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呢?奥索拉已经被带走了……如果又被她逃走……」

「她逃不掉的。」

雅妮丝打断了安洁莉娜的话。

她的语气充满自信,甚至懒得加以解释。

「她绝对逃不掉。在这该死的世界上,这是早巳注定的事情。」

平衡在一瞬间崩溃。

肇因在茵蒂克丝这一边。她从十万三千本魔道书中找出了对十字教徒的精神具有不良影响的部分,组合成了「魔灭之声」,对罗马正教的修女们发动攻击。在这过程中,发生了意外状况。修女们之一,就是在主题乐园内以车轮攻击上条的那个露琪亚修女,突然大声喊道:

「重攻击!轻防御!牺牲小我!灭主之敌!」

霎时之间,修女们的动作全都停止了。

她们的脸上静静地失去了感情,就好像军队敬礼一样,整齐划一地从衣服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她们的两手上,各握著一支看起来相当高级的钢笔。

(……?)

这时候,茵蒂克丝以为她们打算以某种魔法对自己发动集中炮火攻击。

但是,茵蒂克丝猜错了。

下一个瞬间……

将近一百名围绕著茵蒂克丝的修女,毫不迟疑地将钢笔插入了两耳之中。

发出的噗滋声响,让人联想到以手指头捏扁葡萄的声音。

鲜红色的血液从她们的两耳中喷出。

她们同时将插至耳内深处的两支钢笔拔起丢弃,然後重新举起武器。

她们的表情因剧烈疼痛而扭曲,却又隐隐展露出破坏欲望所带来的凄绝笑容。掉在地上的钢笔笔尖沾满了鲜血及一小块白线般的东西。那是人类的鼓膜。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茵蒂克丝的身体内侧向上窜。

「难道是……为了阻挡『魔灭之声』……?」

听不见声音,「魔灭之声」便无法发挥效果。茵蒂克丝才刚察觉这令人颤栗的事实,周围的修女们已经同时一拥而上。

「该死……!」

最早察觉这件事的是史提尔。他急著想要赶过去救茵蒂克丝,但原本跟建宫两人合作无间的攻击模式却也因此瓦解。

史提尔不断让炎剑产生爆炸,以火焰风暴让修女们摔倒且看不清楚事物。但热浪却难以延伸至茵蒂克丝所在的位置。而且数此使用相同攻击模式的结果,也让修女们习惯火焰并找出对抗方法了。

「到这边来!」

这时候,旁边的「傅油圣堂」忽然开了一扇门,上条当麻站在对开式的门板内大喊。伤痕累累的奥索拉则站在他身後,以包著绷带的大时钟长针代替拐杖。或许是上条认为带著负伤的奥索拉且战且逃也不是办法,所以躲进了「傅油

圣堂」内。

茵蒂克丝、史提尔、建宫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了「傅油圣堂」。上条急忙关上门板。就在这时,厚达五公分的黑橡木门板被无数利刃贯穿。

短时间之内,门板挡下了罗马正教修女们的攻势。

但是这样一扇门绝对支撑不了多久。以三只小猪的童话来比喻,就像躲在稻草盖的房子里。

上条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看来大家都没事……奥索拉,你能走路吗?」

「您真是爱操心,我的伤势没那么严重。」

奥索拉所受的伤肯定相当严重,只是全身都包覆在修道服里面,所以看不太出来。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虚弱地对上条投以一笑。上条虽然大感同情,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勉强改变话题。

「……好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上条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原本勉强维持僵局的战况,已经在一瞬间瓦解。

在外头战斗的天草式成员也各自靠著偷袭与逃走在支撑,他们早已自顾不暇,不可能有余力过来帮忙。

砰!啪!宛如在木材上钉铁钉的声音一阵阵响起,圣堂门板上的洞不断增加。茵蒂克丝的脸色略显苍白,她开口说道:

「她们……那……那样子刺伤耳朵……我的『魔灭之声』也无法发挥效果……」或许是想起了修女们以钢笔戳入耳中的画面,茵蒂克丝脸上毫无血色。「『强制咏唱』一次也只能对付一个敌人。几百个人

同时咏唱几百种术式,是没办法干扰的……」

「喔?」

茵蒂克丝滔滔不绝地分析著自己的战斗能力,上条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他甚至不知道茵蒂克丝是根据什么样的原理,做了什么事。

建宫接著说道:

「我那些部下虽然很努力,但是恐怕很难扭转颓势。当人类豁出性命的时候,比什么都可怕。一大群人像洪水一样冲上来,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自保。就像蚂蚁大军可以咬死任何猛兽。」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那些利刃在门板上敲击、拔起的声音互相重叠。无数颗眼球从挖开的洞穴中窥探著屋内数人。

上条感觉胃袋一阵凉意。)

那扇门一破,几百名武装修女就会像土石流一样涌进来。如果无法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找出因应对策,在场所有人都难逃厄运。但是大家越是交换意见,绝望感便越强。上条虽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是一筹莫展。

「唉……如果……如果我们手边有《法之书》,或许可以透过我的解读法,找出一些足以保命的魔法。」

偶然问,奥索拉如此说道。

所有人都转头看著她。

《法之书》。

虽然是整件事情的开端,却已经被在场所有人遗忘的魔道书。由爱德华?亚历山大……也就是全世界最强魔法师克劳利所写下的无上禁书。其中包含强大的力量知识,据说可以让人类自由施展「天使术式」,只要一翻开就会让十字

教所支配的世界面临末日。

既然《法之书》是这么危险的东西,「解开《法之书》的封印」确实在这时候足以成为谈判的条件。

「可惜《法之书》根本没有被盗,一切只是为了陷害我们而安排的戏码。换句话说,真正的《法之书》可能根本不在日本。她们带来的只是假货,原典还在梵蒂冈图书馆里,我们根本……」

「就在这里!」

上条与茵蒂克丝同时喊道。

没错,《法之书》的原典就在这里。

「茵蒂克丝,虽然你没办法解读《法之书》,但为了解读它,你应该已经将它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吧?换句话说,如今你的记忆里应该保存了《法之书》的原典?」

「嗯,我的记忆中保存著那些尚未解读的暗号文字。」

听到这里,史提尔脸色大变。

「不行!这么一来,她的脑袋就会记下《法之书》的正确内容!到时候,将会有更多魔法师想得到她!」

「你在担心我?」

只把史提尔当成「毫无瓜葛之人」的茵蒂克丝满怀疑惑地问道。把自己当作茵蒂克丝「昔日好友」的史提尔顿时不知如何应对,满脸通红。但史提尔立刻又懊恼地咂了个嘴,不再多说什么。史提尔相当清楚,茵蒂克丝心中认定自己被魔法师追赶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止她。何况如今除了这么做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史提尔在心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後,突然大声喊道:

「上条当麻!」

「干……干嘛?」

「你必须变得比现在更强!如果这件事产生的後遗症让她受到伤害,我会把你的身体、内心跟灵魂都烧到连灰也不剩!」

史提尔接著咒骂了一声,又咂了个嘴,便转过身去。茵蒂克丝还是一样露出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的表情,似乎对史提尔的发怒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建宫则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上条,又看了看史提尔。上条心想:「拜托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茵蒂克丝疑惑地歪著脑袋,问道:

「总而言之,能不能告诉我《法之书》的解读法?」

「啊,是。那么,我现在就为您解说。」

茵蒂克丝这么一问,奥索拉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时候,上条感觉到涔涔汗水从额头上冒出。

过去一直以为只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如今似乎要成真了。从来不曾慎重思考过的危机不断浮现在上条的脑海。

对魔法师而言亦属谣言与臆测的「天使术式」,上条却非常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真是讽刺的一件事)。当初,他曾亲眼见到四大天使之一的「神之力」以「天谴」魔法召唤出数十亿颗光弹,

差一点将半个地球化为焦土。

如果使用类似那样的魔法,确实可以改变目前的战况。

但是……

人类是否该染指那么可怕的力量?

奥索拉似乎也察觉了上条内心的担忧,说道:

「我们没有必要真的要施展《法之书》的力量。只要让她们知道,我已经解读了《法之书》,而且随时可以施展就行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这种力量拿来使用。」

奥索拉认真地说道。

没错,奥索拉研究《法之书》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让书中的知识永远消失。如今的行动与她原本的理念背道而驰。何况,就算此时藉由这个方法度过难关,以後也会因拥有《法之书》的知识而遭到全世界的

魔法师骚扰。

这些事,她都已想得透彻。但是,她依然决定这么做。

即使违背自己的信念,即使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她还是希望能够帮助上条等人。

在过去的历史之中,从来没有人找出《法之书》的解读法。

就连收藏了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茵蒂克丝也无法解读的禁书,如今将出现在世人面前。

「基本模式是Temurah,也就是文字置换法。但其中有特殊的规则,跟行数有非常大的关系。首先将希伯来文的二十二个文字排成两列,然後依照行数——」

这些话对上条而言宛如鸭子听雷,但对茵蒂克丝而言却带有重要意义。上条过去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没有任何人读过的魔道书如今正在茵蒂克丝的脑中逐渐解读开来,组合成一幅最强兵器的设计图。上条一方面感到不可思议,一方面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参与了一场无法挽回的错误行为。

「——换句话说,不同行数的文字,必须以不同的文字变换法则来加以变换,所以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就算页数改变,只要行数没有改变,变换法则也不会改变。接下来——」

「以行数文字置换法转换过的句子,接下来还要按照页数来改变排列顺序。如此一来,才能还原真正的文章内容。标题是『两个时代的尽头』,内容是用以诺语言(Enochian)所书写的肉体天使化术式。」

忽然间,茵蒂克丝接了奥索拉的话,把後面要说的内容都说完了,仿佛早已看穿奥索拉脑中的一切。奥索拉惊讶得张大了双眼。

「可以了,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应该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解读法才解释到一半就被打断,奥索拉诧异地问道:

「请问,您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嗯……」茵蒂克丝以沉重的语气回答:

「这不是正确的解读法,而是作者安排好的假答案。」

「什么……」奥索拉一时之间感到全身僵硬。

而茵蒂克丝则是难过地望著奥索拉,说道:

「对不起。其实这个答案我也解出来了。除了这个答案之外,还有非常多的假答案。《法之书》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茵蒂克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解读法有超过一百种以上。而且每一种解读法都可以排列出一篇文章,

但这些都是假的。《法之书》并非无人能够解读。其实,任何人都可以解读《法之书》,因为会被引诱到错误的解读法上。」

「这不可能……」

奥索拉嘶哑著嗓子说道。

「错误的解读法,也能够解读出一篇能够阅读的『文章』。所以,就算找到的是错误的解读法,大家也会以为自己找到的是正确答案。你没察觉自己掉进陷阱,是很正常的事。《法之书》的封面上除了标题之外,还有一行英文字,

你还记得吗?」

茵蒂克丝痛苦地传达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为汝所欲为,即为汝之法』,换句话说,自己以为是正确答案的解读法,可以为《法之书》创造出无数种『错误解答』。《法之书》就是这么一本可怕的魔道书。」

奥索拉?阿奎纳的脸上,失去了所有希望。

这也难怪。她为了解读《法之书》而赌上性命,满心以为这些知识可以为大家带来幸福,更可以消灭魔道书原典这个万恶根源。

但是没想到,这被她视为最大宝物的「解读法」却什么也做不到。

既没有办法破坏魔道书原典,也没有办法在紧要关头拯救同伴。

「换个角度想,或许这是件好事。现在跟她们说,其实奥索拉没有找到解读法,不晓得她们会不会高抬贵手?」

建宫问道。同一时间,圣堂的门板上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应该不可能。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们绝不会罢手。」

史提尔回答。在如此令人绝望的局势下,他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已经束手无策了。

唯一的希望已经彻底消失。

~ 上条焦急地想要引导茵蒂克丝及奥索拉从後门逃走,却不慎撞上手持炎剑的史提尔。原本应该是必杀绝招的符文卡片毫无反应地散落了一地。

砰!伴随著一阵比刚刚更惊人的撞击声,「傅油圣堂」的对开式门板整个被撞倒。上条等人只来得及说完两、三句话,几百名黑色修女已经手持各种宗教武器,涌进了这专门举办丧礼的教堂建筑中。

十分钟之後。

一片漆黑的「婚姻圣堂」里,只剩下司令宫雅妮丝?桑提斯一个人。原本负责护卫她的十名修女因过於紧张而几乎呈现崩溃状态,因此雅妮丝解除了她们的护卫职责,命令她们参与战斗。虽然投身战场比待在这里更加危险得多,但她们反而开心地接受这道命令。摸不清局势的恐惧感更令她们感到难以承受。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何必那么紧张兮兮?)

雅妮丝想起了那些胆小部下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如今,建筑物外头依然不断传来爆炸声与撞击声,但是雅妮丝的脸上丝毫没有不安之色。只要经验够多,光听声音就可以了解战况。跟刚刚比起来,敌人已经逐渐乱了阵脚,只能采取守势。

(咦?)

忽然间,一阵与战斗的节奏相当不协调的杂音传人了她的耳中。

那是一道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奋力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砰!一声巨响。

上条当麻出现在门口。但是,雅妮丝却依然不为所动。非旦不感惊慌,脸上反而出现笑容。因为同样的一幕刚刚虽然也上演过,但是如今的上条脸上多了些疲劳,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人数差距那么悬殊,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雅妮丝将背靠在大理石柱子上,开口问道。上条虽然呼吸急促,却也露出了笑容。

「这个嘛,我们玩了一些战术。」

「战术?嗯……」雅妮丝闭上了一只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能够这么帅气地登场,原来是把同伴当成了牺牲品。的确,如果你们聚在一起对抗我的部下,根本没有人能走到这里来。不过

「……」

雅妮丝的话中带著嘲讽意味,但上条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如此一来,雅妮丝自认为戳中了上条心中的痛处,笑得更加开心了。

「呵呵,奥索拉?阿奎纳刚刚还在称赞你们呢。她说你们的行动全是基於信任,绝对不会欺骗别人。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到头来,你还不是欺骗了同伴,把同伴当成牺牲品,才保住了一条命?」

「不。」

嘲笑声中,上条却露出了与她截然不同,毫无恶意的笑容。

「别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我是非常相信他们的。有些事只有他们做得到,而我却做不到。所以,我负责另外一件事。就这么简单。」

上条紧紧握住了右拳。

「如果可以,希望他们也相信我,认为我可以达成任务,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你们以为打倒我这个司令官,我的部下就会停止攻击?真佩服你们能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没了牧羊人的羊群,除了失控之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雅妮丝?桑提斯的背部离开了冰冷的大理石柱子。

她朝著搁置在地面上的银杖一踢,银杖弹了起来,落入她的手中。

「也好,我正闲得慌。怠惰是罪,我就粉碎你们最後的希望,当作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上条当麻环顾四周,确认状况。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十五公尺。由於建筑工程尚未完成,教堂内部空荡荡一片,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物。大批人群在外头往来冲突,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却只有上条及雅妮丝两个人。

雅妮丝的手上握著一把银杖。杖柄极细,顶端有个天使的塑像。天使摆著宛如罗丹(注:Auguste Rodin,1840-1917,法国著名雕刻家)作品「沉思者」般的动作,不过背上却有六枚翅膀像牢笼一样,将天使包在其中。

当!当!响起了两声清脆的声响。

雅妮丝拆开左右两只凉鞋的厚底,向後方踢去。

「万物照应。五大元素之第五元素。展开象征和平与秩序的『司教之杖』。」

她以两手持杖,口中念出颂词。蜷曲在银杖顶端的天使翅膀,像花瓣一样绽放开来。六枚翅膀就像时钟的数字盘,正确地指向圆的六等分方向。

「偶像之一。遵从神子与十字架之法则,连接异物与异者。」

雅妮丝嘴里念著,开始轻轻甩动银杖。

当!银杖的前端撞上了大理石柱,发出声响。

两人相距尚远,雅妮丝却挥出了这样的一击,令上条大感不解。

砰!

忽然间,上条的视线向旁边弯曲了九十度。

「嘎……啊……!」

上条感觉侧边脑袋似乎被某种金属重重地敲了一下,等到惊觉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倒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上条感到头昏脑胀,抬起头来一看,雅妮丝又抓著杖尾转了两个圈子之後,往大理石地板上一敲。

上条霎时背脊发麻,赶紧在地上打滚。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撞上了他的脑袋刚刚所处的位置。砰!伴随著沉重的撞击声,地板像被铁鎚敲过一样出现了凹痕与龟裂。

(座标攻击?类似将空间栘动能力加以应用的攻击方式?)

上条虽然无法理解个中奥妙,却明白绝对不能停在同一个地方不动。此时雅妮丝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像弹著吉他弦一样,从银杖的侧面一刮而下。

喀喀喀喀!不断奔跑的上条背後空气被看不见的力量切割出一道缝隙。

「那根棍子……!?」

「哈哈,看来你终於发现了。这跟天草式他们所使用的地图魔法有点像,说起来真令人懊恼。只要伤害这根银杖,其他物体就会受伤。就像这样……!」

雅妮丝假意举起小刀,却又将银杖绕了一圈後敲在地板上。上条来不及闪避这来自上方的冲击力,左肩以很不自然的姿势向下凹陷。咚!沉重的撞击声此时才响起。

「……!」

这样的攻击应该可以用「幻想杀手」消除,问题是「不晓得攻击将从哪个方向来」,所以无法及时伸出右手。

上条此时停下了脚步,雅妮丝举起天使之杖绕了两圈後,朝著身旁的大理石柱子全力敲击。

(糟糕……!)

上条急忙往旁边扑倒。幸好,雅妮丝的攻击从发出命令到执行约有不到一秒钟的延迟时间。换句话说,只要一直保持移动状态,应该就不会被击中。

啪!

这不应该击中的一击,深深陷入上条的左腕及侧腹部中。

「嘎……!」

受到了这横向的冲击,上条整个人被推倒在地。巨大的疼痛感从侧腹部深处,也就是身体的中心位置向外喷发。冲击点跟侧腹部之间虽然还夹了一只左腕,但冲击力道是跟左腕一起撞在侧腹部上。被夹在中间

的左腕关节似乎已脱臼了,不但使不出力气,甚至连痛觉也消失了,只感觉到一股灼热感。

雅妮丝以杖尾敲打地板。

上条急忙在地上翻滚,但冲击力还是撞在他的胸口。整个肺部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即使如此,上条还是忍痛向後一弹,想要避开下一波攻击。雅妮丝迅速举起小刀在杖上一割,上条的背上产生了一道斜斜的裂痕。

啪啪啪!背部的肌肉纤维似乎被切断了。

不知为何,就好像雷声跟闪电的关系一样,伤害跟痛觉之间出现了一秒钟左右的间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部痛得好像有一把火在烧,上条在地上不断打滚。雅妮丝将银杖打横一挥,敲在大理石柱上,上条的身体也像水面上的飞石一样,在地面上不断弹跳。

「别以为每次都可以轻易避开。」雅妮丝带著冷漠的表情摇晃银杖。「命令跟执行之间虽然有误差,但只要计算并修正攻击位置,就可以两相抵销。换句话说,我只要先预测你的闪避动作,把攻击点设置在你的闪避位置上,你就会

自己跑到攻击范围里面来。说穿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刚刚没打到的那几下,其实只定在进行误差修正的采样而已,你没察觉吗?」

上条拚命转动又痛又烫的脑袋,勉强将这一番话听进耳里。他忍受著背部的剧痛,跌跌撞撞地爬起。

彷佛已经胜券在握的雅妮丝,以脸颊摩擦著她的宝贵银杖说道: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在近代西洋魔法中,火、风、水、土、乙太(Ether)这五大元素各有一种象徵性的武器。火是『杖』,风是『短剑』,水是『杯』,土是『圆盘』。这就是所谓的属性武器。」雅妮丝戏譆地笑了。「而我手上

这把,就是乙太的象徵性武器『莲花杖』。它有个有趣的特性,那就是除了乙太之外,它也可以成为其他四大元素的武器。」

唰!雅妮丝将银杖斜斜下击。

银杖撞上地板的瞬间,上条感到不寒而栗,赶紧往後跳跃。但是这早已在雅妮丝的计算之中。事先算好位置的一击,由正上方打在上条头顶上。上条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全身摇摇摆摆,无法保持平衡。

上条试著胡乱挥动右手,但冲击力彷佛是在嘲笑著他的愚蠢行为,由完全不同的角度撞在他的肚子中央。上条的视线开始变得朦胧,两脚不停颤抖。

(唔……该死,只要摸得到就可以消除!要怎样才能摸到?要怎样才能预测雅妮丝的攻击方向与角度?如今能掌握的只有攻击时间……)

上条显得面目狰狞,雅妮丝却是开心地扬起了嘴角。

「万物都是由五大元素所组成的。把这一点跟『偶像理论』配合在一起,会得到什么答案?那个魔道书图书馆不是解释过伊能忠敬的地图魔法吗?就跟那个一样。不过那个魔法只是将『地图』跟『地形』连结在

一起而已。而这把五大元素之杖象徵一切事物,换句话说,它可以让一切事物适用这个法则。例如说,对空间本身也可以发挥作用……!」

雅妮丝举起银杖,像钉子一样敲在柱子上。沉重的冲击力打在反应慢了半拍的上条肚子上。上条整个人向後翻滚。他挣扎著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道血丝从嘴角边流了下来。

上条吐出了口中的鲜血,说道:

「唔……——啧。嘴巴上说什么讨厌《法之书》、讨厌魔法……你倒用得挺愉快嘛——」

无意义的交谈会让上条获得喘息的机会,雅妮丝明知道这一点,却似乎并不在意。

「哈哈哈,被敲了那么多下,我知道你很火大。不过,高等圣职人员手中所持的司教之杖,原本就是由武器中的战锤所演变而来的。战锤是专门用来击毁敌人钟甲的武器,我现在拿它来敲打敌人,有什么不对?哈哈,话说回来,大家竟然把这种钢铁棍棒当成和平与秩序的象徵,真是太讽刺了。」

雅妮丝一脸陶醉地伸出舌头,舔吮著银杖的侧面。一股异样的触感传遍上条的全身,令他慌张地向後跳开。雅妮丝见了他的反应,呵呵一笑。

「何况……」雅妮丝轻轻接著说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在二十世纪巩固了理论基础的近代西洋魔法,其实只是一些十字教的後门技俩而已。按照链金术师的说法,『这些只是十字教不为人知的秘密』。」

雅妮丝再次挥杖下击。

上条急忙想要避开,但是脚部的动作跟不上意识。咚!沉重的冲击力直击大脑。

「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魔法师。」

「都一样。不肯向神祈祷,却接受神的恩惠,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难道不是吗?我们为组织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要把税金花在什么事都不做的你们身上?英国清教跟天草式那些异端份子也一样。罗马正教以外的教诲根本不是教

诲。他们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付出,反而是阻碍。这些人只配像小卒子一样在任务过程中牺牲。」

(要来了……!)

上条咬紧牙关。

雅妮丝的攻击虽然不若史提尔的炎剑或建宫的斩击那样威力惊人,凡人连续挨了好几下也会吃不消。上条的双脚不断颤动,显示体力已经面临极限。

攻击的发生时间点是相当明确的。

既然是属於魔法攻击,应该可以用右手消除。

所以……

只要能够掌握攻击角度与方向。

只要能够以右手触摸到雅妮丝的攻击就行了。

(来了!)

雅妮丝板起了脸,将天使之杖以表演棒术般的姿势挥出。这「洞烛机先」的一击依然让上条避无可避。他甚至还没举起右手,冲击力便让他飞了出去,在地板上滚动。但是他马上顺著力道一翻,站直了身子。

咚!上条将浑身的力量灌注在双脚,往前踏出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约七公尺。

以上条的步幅,只要两、三步就可以冲到雅妮丝的眼前。但雅妮丝依然显得气定神闲。对手以直线的方式冲过来,反而更好预测位置。她以两手紧紧握住了天使之杖,像剖西瓜一样朝著地板奋力挥出。

砰!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

这股冲击力如果从头顶上方落下,肯定会把头盖骨敲得粉碎。

但是……

(我等这波攻击——)

上条的鞋子在地板上一顶,骤然停止前进。

只要不继续往前进,就不会被设置在前方的攻击打中

(——很久了!)

接著,上条握紧了右拳,朝著「一步之遥」的前方空间用力挥去。

啪!响起了类似气球破裂的声音。上条感觉右手似乎打破了某种看不见的巨大泡泡,原本应该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攻击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

比起上条这个门外汉,雅妮丝这个魔法专家更清楚这是多不可能发生的事。

上条接著像炮弹一样,冲过了眼前一无所有的空间。

雅妮丝慌张地再次奋力举起天使之杖。

但是这措手不及的状况让她无法使出全力。

上条已经来到了雅妮丝眼前。

雅妮丝的银杖也终於撞在大理石柱上。

伴随著高亢的撞击声,上条的脑袋也歪向了一边。

但是……

上条并没有放开紧握的拳头。

砰!沉重的打击声。

雅妮丝?桑提斯的背部撞上了後方的大理石柱。

雅妮丝?桑提斯的意识变得模糊。

逐渐变成空白一片的心中,缓缓浮现了尘封已久的片段记忆。

(啊……难道……)

雅妮丝拚命想要将记忆再次封印,但是宛如岩浆般不断从腹部深处向上窜的呕吐感,干扰著她的思绪。

(又要回到……)

回忆中的场景,是米兰的一条暗巷。所有的阳光都被外头的观光大街夺走,这里只剩下匍伏於红砖地面上的人、老鼠、虫子及蛞蝓。在这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又要回到那里了吗……)

记忆进裂。碎片刺在心头上。那是一间餐厅的後门,在垃圾桶里挖出了零碎的肉块。拍掉上头的蛞蝓、老鼠尸骸的细毛与蟑螂脱落的翅膀,放进嘴里不停咀嚼、咀嚼、咀嚼。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

(不要……)

心中的呐喊让逐渐朦胧的意识又恢复清晰。

手腕酸麻,武器脱手落地。那把用来刮天使之杖的小刀。战斗意志的象徵、克敌制胜的武器,就这么离开了手掌,跌落在地板上。

但是……

虽然放开了小刀,却打死也不肯放开天使之杖。

(不要!我绝对……不要回去过那样的生活……!)

雅妮丝以彷佛要将银杖捏碎的气势紧握手掌。

意识恢复了。

战斗意志也恢复了。

上条当麻与雅妮丝?桑提斯互相怒目而视。

两人之间相距约五公尺。无论是攻击范围短的拳头,还是攻击范围长的银杖,都可以在一瞬间击中对手。这互相瞪视的画面,就像是古装剧中的拔刀术或西部电影中的快枪对决。

半冷不热的汗水从两人脸颊上缓缓流下。

两人的神经完全紧绷。

两人停止了呼吸。

「哼。」

忽然间,雅妮丝兴致索然地叹了一口气,天使之杖也垂了下来。不但如此,她甚至将视线从上条身上栘开,开始环视左右。

虽然是绝佳的攻击机会,上条却不敢轻举妄动。他努力寻找著存在於这个攻击机会中的一丝一毫危险性。雅妮丝对著他两眼一翻,说道:

「我知道你很努力,但一切都结束了。」

一瞬间,上条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片刻之後,他明白了。

如今的「婚姻圣堂」呈现一片宁静,完全听不到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空间之中,不存在任何声响。简直像独自被关在电影院里——可怕的宁静刺激著耳朵,从头顶朝著胸口迅速下窜。

这个宁静并非只来自於上条与雅妮丝的静止不动。

还包含外头。

多达两百五十名的罗马正教修女,加上五十多名英国清教与天草式的混合部队,合计起来应该有超过三百个人,正在「婚姻圣堂」外头进行激烈战斗。但是如今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代表什么意义?

这代表……

「………………………………………………………………………」

上条感觉到全身的皮肤传来一阵刺痛感。

宛如要让这疼痛永远消失般,雅妮丝?桑提斯接著说道:

「你们原本的计画似乎足趁其他人拖住我的部下时,由你打倒我这个司令官。」

语气中充满了嘲讽、辱骂及一点点同情。

「但是这个幻想似乎已经破灭了。」

上条怔怔地听著这句话。

甚至忘了呼吸。

他松开拳头。战斗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待在这里的理由已不存在。上条只能愣愣地站著。

某个人的脸孔逐渐浮上了他的脑海。

上条紧咬著牙。

「是啊。」

他带著最後的绝对自信,开口说道:

「没错,你的幻想已经破灭了。雅妮丝?桑提斯。」

「什么?」雅妮丝皱起了眉头。

砰!就在这一瞬间,上条背後的「婚姻圣堂」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与上条相对而立的雅妮丝?桑提斯缓缓将视线越过上条的肩膀,望向门口。

带著满心的恐惧与不安。

出现在「婚姻圣堂」门口的人影,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部下,而是英国清教的禁书目录、史提尔?马格努斯、天草式十字凄教的建宫斋字、被建宫抱在怀里的奥索拉?阿奎纳,以及建宫的同伴们。

除此之外……

史提尔身旁还站著一个全身被橘红色火焰包覆的人形怪物。

雅妮丝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

但是知道的人,都以这个名字来称呼它:

「猎杀魔女之王」。

温度超过摄氏三干度的火焰怪物。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持续进行自爆与再生,熔化一切敌人的攻击与障碍物,直到歼灭敌人为止。可以说是将「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个理念发挥到了极致的强攻型魔法。( ]$ R; {* l: }* j4

但是,就算是曾经见过这魔法的人,此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如今的「猎杀魔女之王」跟以前相较之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火焰密度不同,气势也不同。全身释放出的热浪扭曲了周围空气,巨大的背上彷佛长了无数只透明翅膀。

「使用了四千三百张符文卡片。」

红发神父轻松自若地说道。

「这个数字并不算非常多……但是天草式确实了不起。他们利用符文的配置,排列出一个巨大的图形,让整个环境都带有魔法意义。也就是把整个奥索拉教堂变成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而且为了不会被那家伙的右手破坏,还把这幢建

筑物排除在效果圈之外……这种把所有东西都拿来加以利用的多重结构魔法阵,虽然只是旁门左道,我可能花一辈子也学不完。」

史提尔自豪地看著眼前冒出熊熊烈火的团块。

「多亏了他们的帮忙,卡片才能设置完。话说回来,其实开战前就已经快排完了,刚刚只是进行收尾而已,就好像把拼图上缺的几块补上去。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本来就不擅长跑来跑去的攻击方式,

我拿手的是在一个据点上守株待兔。因为某些原因,我需要这样的魔法。」

圣堂大门完全敞开,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一根草也没有的石造平坦庭园里,到处都是被魔力火焰烧焦的痕迹,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倒成一片。

她们的肉体并没有化为焦炭,也没有遭到严重烧伤。

刚刚听到的那些爆炸声应该都是火焰怪物自己发出的。藉由推挤空气的火焰冲击波,让许多修女摔倒在地。

这些倒地不起的修女都只是昏厥而已。

虽然因此而失去战斗能力的修女只占了全体的五分之一,但「猎杀魔女之王」的破坏力恫吓了众修女,令她们只能咬牙切齿地举著武器,却不敢冲上前来。因为她们很清楚,一旦随便靠近,势必将成为火焰及热浪下的牺牲者。

「我刚刚说过了,我们玩了一些战术。」上条狰狞地笑著说道:「他们可不是为了当诱饵而到处乱逃。他们只是在附近设置卡片,好为史提尔的秘密武器做准备……当然,我不是魔法师,详情我也不了

解。」

上条的右手带有「幻想杀手」的能力,无法参与符文卡片的设置工作,所以独自负责对付雅妮丝。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雅妮丝误以为上条为了创造与她决一死战的机会,而把其他人当成了牺牲品。如此一来,符文卡片就不会遭到破坏。

虽然上条没有详加说明,但雅妮丝似乎已猜到了八成。

同时,雅妮丝也明白了自己该采取的行动。

她小心翼翼地举著银杖,对著「婚姻圣堂」外的修女们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我们的人数比他们来得多!只要一鼓作气冲上去,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没错。不管怎么说,罗马正教与上条等人之间的人数差距是相当悬殊的。上条等人此时还能活著,全是靠著各种诡计东躲西逃之後的结果。只要将上条等人团团包围,不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然後一起发动攻击,就可以轻易打倒他

们。虽然过程中可能会有几十名修女送命,但剩下的一百多人依然可以踏过同伴的尸体,彻底歼灭上条等人。

史提尔身为专业的魔法师,却连一个修女也没杀,原因也在於此。一旦残杀了几个修女,其他修女可能会陷入疯狂状态,不顾自身安全地进行自杀式攻击。如此一来,战局更加危险。以他的魔法威力而言,其实不杀人比杀人还要难得多。

然而……

人数占压倒性优势的修女们,竟然没有采取行动。

「你们在干什么……!?」

雅妮丝见部下们竟然不明白这显而易见的道理,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刹那之间,她领悟了个中原因所在。

怀疑。

修女们虽然明白雅妮丝的论点是正确的,但内心却无法完全相信。她们的内心就像足摇摆不定的天平,无法决定该战斗还是逃走。但其中只要有一个人采取了行动,集团心理的现象就会发挥效果,瞬间改变整个局势。

雅妮丝?桑提斯想起了奥索拉说过的一番话。

——他们的行动全是基於信任。

——跟他们比起来,我们罗马正教真是太丑陋了。

雅妮丝低著头,紧咬著牙关,几乎要把臼齿咬碎。

既然天平此时处於摇摆不定的均衡状态,那么只要以强硬的手段破坏天平的均衡,问题就可以解决。换句话说,只要雅妮丝展现出优势,将眼前的上条彻底打垮就行了。

如果靠众修女的力量打倒上条,将无法展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不过,上条自己也面临相同的窘境。如果靠同伴打倒了雅妮丝,将让上条心中的焦虑、紧张、恐惧等等劣势展露无遗。如此一来,修女们心中的疑虑将会消失,以排山倒

海般的气势一拥而上。

换句话说,只能一对一。

上条当麻对雅妮丝?桑提斯。

虽然双方人数加起来超过三百人,但两人却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五公尺。

这样的距离当然在天使之杖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上条只要踏出一步,一样可以将拳头招呼到雅妮丝身上。两人的处境不相上下。换句话说,先击中对手的人,将获得胜利的殊荣。

(该——怎么做……)

雅妮丝小心翼翼地维持双方距离,额头上冒出了汗滴。

我的攻击能够先打中他吗?

雅妮丝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慌张。「莲花杖」的便利性不是区区拳头可以比拟。只要预先计算好位置,全力挥出一击,打倒眼前这个凡人,根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不过,真的应该把胜负赌在这么单纯的全力一击上吗?如果被躲开了怎么办?如果位置预测错误怎么办?为了保险起见,是不是应该先以数次轻微但快速的攻击中断他的动作,然後才发出全力一击?问题是,如果轻

快的攻击根本无法阻挡他的攻势,他还是冲了过来,该如何是好?

但是、可是、不过、然而、问题是、话说回来。

雅妮丝一次又一次推翻自己的想法。

她可以采行的战术太多了,所以不知如何抉择。

(方法——时机、武器……距离……我到底该选择什么攻击方式?)

相较之下……

上条当麻对战术没有丝毫迷惘。他已经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右拳中。这一击,将赌上他的全部生命。

他如此相信。

即使伤痕累累,一只脚已踏进棺材,他依然相信。

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武器所开创出来的道路,相信自己的武器狠狠打在敌人身上的那一幕,相信自己的胜利将带来的美好未来。

上条当麻的行动乃是基於相信。

「一切都结束了,雅妮丝。」上条的声音不带丝毫怀疑。「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你的幻想早已经被杀死了。」

史提尔捏起了叼在嘴角的香菸,随手丢了出去。

两人的眼角余光,看见了橘红色的火苗落在地上。就在这一瞬间,战斗开始。

咚!响起了强而有力的踏脚声。

上条当麻握紧了钢铁般的拳头,朝著雅妮丝奋力挥出。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妮丝?桑提斯的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碎裂了。

敌人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摇摇晃晃的天平却迟迟无法做出决定。脑袋还没想清楚的雅妮丝只能被迫做出决定。她自暴自弃地用力挥动银杖。

一边已经把一切赌在拳头之上,一边却还不知如何是好。

哪一方较占优势,相当明显。

砰!惊人的撞击声。

雅妮丝的身体飞了起来,擦过背後的大理石柱後,狠狠跌在地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道让天使之杖从雅妮丝手中飞出。她在地板上翻滚了好几公尺,肺部的空气似乎都被挤了出来,才终於停止翻滚。

此时的她,已经失去意识。

如此一来,茵蒂克丝、史提尔等人,以及围绕著他们的罗马正教修女们,双方之间的势力均衡也在一瞬问瓦解。一名自认为没有胜算的修女丢下武器,发出声响。第二声……第三声……最後,武器摔到地

板上的声音像豪雨一般响起。

战斗结束了。

区区一名少年的拳头,击垮了超过两百名敌人的内心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