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位老人一般是滴酒不沾的。
并不是因为他把节制和清贫当作自己的信条。音乐、戏剧、古董、美术品……他甚至买过马,在看着列车时间表或者历史年表上的数字时还会其脑中还会浮现出那些场景。论兴趣和爱好,老人比正常人沉迷得更深。他认为酒或者烟草这种让人的感官钝化的东西(老人是这么想的)只会减少乐趣而已。在漫长的人生中,将有限的乐趣时间以最大限度来享受。这句话可以算是老人的原则。
这个老人。
贝积继敏从架子上拿出了一瓶接客用的爱尔兰威士忌。他把褐色的液体倒进小小的水晶玻璃杯中并直直地盯着液体表面。“硬的像块岩石”对于贝积现在这张脸第三者会如此评价;然而,贝积的自我评价则是“没有人情味的表情”。
决定喝酒的时刻是他最为讨厌的。
他以前从没试过以喝酒来逃避现实。
老人下定决心,拿起玻璃杯,简直就像是古代被敌军围城之时将毒酒一饮而尽的贵族,一口气把酒精咽下喉咙。开始,脖子的周围产生了热度,随即便蔓延到了全身。这感觉和绞刑没差啊,贝积这么想着。
在杯底扣到厚重的桌子上之后。
“来了吗。”
与此同时。
真皮制的椅正后方那一整墙强化玻璃的其中一面猛烈地碎裂开来,贝积仍然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只见太阳已落,徒留由无数灯光装饰的夜景。无视吹进来的阵阵狂风,嗜血的野兽缓缓地踏进办公室内部。
土御门的全身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他的侧腹上有着暗红色的枪伤,不仅如此,衣服的各处也被鲜血渗透。这些血有可能是他自己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吧。作为不用救生索就爬上高层大楼外壁的代价,他的十根手指不停地颤抖着,甚至变成了青色。
即便如此。
透过单薄的镜片,他的眼神依然和饥渴难耐的捕食者一样。
土御门以平淡的问道:
“……你做好觉悟了?”
“那是当然。”
将身体深深陷入巨大皮革椅的贝积继敏答道。
土御门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吃得了兜着走的。从现在开始,你将走上漫长而痛苦的死亡之路。你丫知道理由吧?”
“这样的我好歹也是一个指挥大型计划并以此影响众生的人啊。从我坐上这把椅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你是感觉迟钝还是装的?”
土御门啐道。
少年用尽全力抑制着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死老头死得粉碎的冲动。仅仅如此,完全不够。“仅仅杀死”,完全抵不上心中的这份恨意。
恨意这种东西就应该以报复来清算。
若非如此,失去目标之后则会被恨意所支配下去,永远寻找着下一个猎物直到堕落成怨灵为止。
土御门很清楚,只有一步之遥了。
“你参与的仅仅只是杀人而已,和我没什么两样。”
“或许吧。”
贝积很干脆地承认了。
用这是为了正义来欺骗自己,老人已经不年轻了,他所积累下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同时,他也不是那种因为自己的行为被归为邪恶而感到动摇的人。实际上,贝积继敏最害怕的就是思考和感性的钝化,但是实际上他都非常讨厌自己了,但是依然镇坐在这里。
“不过你真的已经了解发生了什么了吗?”
“……”
“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杀死的话,你的复仇就会实现。先不管你的妹妹是否会开心,你肯定会得到满足。但是,这样的话你的复仇就会就此结束啊。你会在连一个真想都没有抓住的情况下就满足了。”
“……那又怎样?”
土御门不逊的说道
“至于‘人力资源’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已经完全没兴趣了。听好了,我的目的啊,仅仅只是对置舞夏于死地的所有元凶实行报复而已。就算是稍稍染指于此事的家伙,我也要杀个精光。你只不过是个在猎场向众人鸣起“狩猎枪声”的牺牲品而已。”
“对所有元凶实行报复,吗。”
贝积轻轻的笑了一下。
先前还不习惯的酒精到现在总是起点儿作用了。
“那么,复仇剧的帷幕将和你的死一同落下吗?”
“……”
“我刚才所说的,并不是你的妹妹因为你深入调查‘人力资源’计划而卷入火灾这件事。”
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复的贝积继续说着:
“这一切我都心知肚明。首先,我并不是笨蛋。其次,我手上的力量可不小。最后,我有知晓情况的机会。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东西简单了?”
“真相啊。”
脸上散布着紧张神色的老人还是微微地笑了。
“第一,究竟是什么促使你去复仇的。”
土御门在眼镜下的目光并没有动摇。
但是,他的眉毛却微微抽搐了一下。对于云川芹亚这个专家,说这是个足以让她完全绘制出此刻土御门心理状态的重要情报也不为过。
然后,
统括理事会的其中一人,贝积继敏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在土御门舞夏的学生宿舍里放火,烧死自己义妹的人不就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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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严格上来说,房间回荡着古典音乐的声音,但在那两人之间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存在感。赞颂人类诞生的歌声已经无法给土御门和贝积带来任何感慨。
“准确地说,在调查‘人力资源’计划的情报战激化的攻防过程中,你判断多数的袭击组织会加害自己的家人,于是事先让你的妹妹在‘死去’。这就是本次事件的真相。”
“……都说了那又怎样?”
“若真如此的话你的复仇剧充其量就是个闹剧。明明没有丧命的人,你却把自己设定成一个为此偿命的人!……这算是哪门子的复仇剧?扮演着一个嗜血的怪物就是为了将妹妹的死浸泡在更为强大的‘黑暗’中吗!?”
“啊……”
土御门几乎呻吟着张开口。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像是把谁都知道的常识再次说明一样。
“这种事情啊,我一点都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
“我要是不‘杀死’舞夏,不久她就会被其他袭击组织杀了吧。真的,简直是无望至极啊。所以这样就已经够了。只要‘有人企图加害于她’我的沸点就会被超越啊,所以我便拥有了战斗的理由。”
“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你以前的活动产生了极大的偏差,之前的你不是一直致力于幕后工作吗,难道是有人委托你去搞清‘人力资源’计划?不管中间夹着怎样的人物,你的中介人应该不会希望你做出如此显眼的举动。”
“那是当然的。”
土御门边踩着破烂玻璃杯的碎片边说着:
“我啊,我这样的家伙啊,怎么可能会像以前一样淡定地做那些工作?啊啊,你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懂吗。如果你已经生锈到需要我亲口给你从一五一十全部说明清楚的地步了,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隔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吐露决定性的罪行一般,土御门断言道:
“我啊,贝积。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啊。”
他的声音有些奇妙但却十分冷静。
应该说,这是失去了关键的核心之人、丧失了所有情感之人所发出的声音。
仿佛比室内播放的古典音乐更要机械化,土御门将“话语”从口中脱出。
“就算只是在文件上伪造而实际上谁都没有死掉;就算她突然从女仆学校接到要求去打扫陌生的建筑,然后歪着头动着扫把;就算她五脏俱全健健康康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宿舍被烧了或者自己被认定为死人了;就算她完成工作回到宿舍时发现不论是房间还是装饰还是家具都恢复到往常一样。”
没有任何简单明了的刀具,甚至是枪械。
但是,围绕在那个破坏者周围的特有气场已经彻底地击溃了贝积的精神。
“我啊,依然杀死了她。”
理想的残骸。
信条的空壳。
就像是信赖在遭到背叛时会转化成仇恨一样,正因为那个支柱是如此的坚固,所以在碎裂之际的暴走也会把那份坚固爆发出来,不会被轻易破坏。
“……听好了,贝积。我,我可是彻底使用了在‘暗’之中,舞台的后方所有应该使用的技术之后,对自己的妹妹投降了啊。我明白的,我全都明白的。到现在我还一直在骗她,一直对她撒谎。这是我自作主张决定的规则,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起作用。即便,即便如此,我已经划清界线了!唯独我那个妹妹,绝对不能染指这个肮脏的世界啊!!你们却把这个界线打破了!!是你们啊!!这种绝对不能做的事啊!逼迫我亲手做了这种绝对不能做的事啊!!!!!!”
“……”
此时。
贝积继敏的脸上浮现出无法看清喜怒哀乐的,十分复杂的表情。但是土御门却没有注意到。他用食指指着老人的鼻尖,以不知道是在指责谁的罪行一样大喊道:
“你懂吗贝积!你懂了吗!!是你,不对,是你们!将我的齿轮彻底的破坏掉了!!你觉得我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维持多久合理性与正当性?我啊,早就不行了。不行也就罢了。在我忘记如何用双脚站立这件事之前,我也要用尽余力把与‘这种事’相关的混蛋们拖下水啊!!在我杀了妹妹的那个时候我就这么决定了!!”
“……那么。”
贝积静静地说道:
“给你个忠告好了。‘人力资源’计划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再继续深入下去,你将会无路可退。在这之上,我只能这样说。……做好觉悟吧。从现在起,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你个元凶在这扯什么淡。”
讲这句吼出来之后,土御门直瞪着贝积:
“你就是那个黑幕吧!难道你想说因为这个计划产生了过多的利益从而形成了连你都无法控制的甜甜圈状的外部组织!!还是说就算你死了也会备胎来接任吗!?”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贝积缓缓地叹着气回答道。
握着皮革椅扶手的手上全都是汗。
“现在的你没法将我的话听进去吧。那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让你知道事情至此并没有结束……看起来算是成功了。虽说情况简直是糟糕透顶,不过最后的最后似乎引出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别开玩笑了。”
土御门嘀咕道,随即跨出了一大步。
他用单手将厚重桌子上的各种报告挥开,有力地拉开抽屉。像是在炫耀一样把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扣在桌子上。
“钢笔!指甲刀!感冒药!!……在这个电子邮件的时代你还在写信?那干脆把裁纸刀、胶水还有邮票也用上吧!!你知道这给我带来了何种程度的痛苦与恐惧吗?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别想简单的就休克死亡。通过分离感冒药的成分,就能构建出与其相对的对策。我说过的吧,你接下来的路是漫长而痛苦的死亡之路。详细的到以后再慢慢享受,你就像大王花一样趁着活着的时候尽情绽放吧。活到老学到老,你就把人类挂着黑暗笑容所创造出来的负面技术好好学个够吧!!”
“……原来如此。”
依然靠在椅子上的贝积叹着气:
“确实,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的妹妹来说,还真是非常残忍的技术啊。”
土御门无言地挥起拳头。
伴随着打击声沉默的老人被土御门用铁丝将手脚绑在皮革椅上。
首先是闪闪发光的裁纸刀。
因为没有刀刃,所以这个裁纸刀的杀伤力很低。也正因如此,如果使用得当则可以给老人带来更为长久的苦痛。土御门握紧了这样的物品。
“我不会在脸上下手。”
他宣告着比刀具还要锐利的话语:
“绝非是手下留情,因为五感的大部分都集中在那里。不过,我会把除此之外的都彻底破坏掉。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形会给你带来更为效果拔群的冲击力吧。这将是第一步。我要让你战栗着明白做到这个地步才算是第一步。”
“那是不可能的。”
嘴角流着血的贝积凝视着土御门的脸。
“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了。”
“你手下应该已经没有棋子了,云川芹亚已经被干掉了。如果是她设下的陷阱,普通士兵的话根本没法发现,只会是以己之网捕己之鱼。所以你才没叫增援来吧?”
“这和所属的战力无关。”
“你的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正义的英雄不顾一切地赶来?如果这个世界是如此尽人意的话,‘黑暗’什么的就不会存活到今天了。”
“会来的。”
很干脆地,就像是断言一般,贝积这么说着:
“英雄会来的,但这不会像美好的偶然那样轻而易举,在那时你一定会抓住真相的一角吧。说起来这简直就像一场特殊的台球比赛呢,或者说是自相残杀。总而言之,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正与什么东西以怎样的形式相关着。”
“什么……?”
在土御门元春讶异地皱起眉头的不久后。
嘭的一声,轻柔的电子音响起。
虽然这间办公室是隔音的,但其中有配置用来通知电梯到达的扬声器。
有什么人来了,这让土御门全身如同电流流过般紧张起来。这绝对有诈:电梯能正常使用;云川芹亚设下的陷阱没有启动;正如贝积所说的不明人士介入。现在,土御门的感受与这一个个接踵而至的事实并不响应。
问题,可以更加简略化。
简直就像一场特殊的台球比赛。贝积这么说过。
正因为土御门元春与云川芹亚激突并将其击败才导致了“另有他人”开始行动。简直就像用台球杆击中台球,使其和别的台球相继碰撞,从而让所需的台球正确地掉进球洞一样……”
“听着,现在谁会来这里我也不清楚,说不定那个人物连一丁点儿的罪行和恶性都没有。”
和之前远不相同,贝积以极快的语速解释道。
没有时间了。他似乎如此暗示着。
“不过,那个人一定会成为你的敌人吧……该死,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能意识到,他们的目的不是将你我一举击败,我甚至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将你与‘别的某人’一举击败啊!!从开始,从开始的开始,这一切都是为了消除你而进行的啊!!从你妹妹被盯上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的就一直相接着啊!而这一切的答案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
“……”
(什么……?)
土御门元春的脑子塞满了疑问。
(在这场台球比赛里,到底是谁、从哪里、朝着哪个球洞击打了台球啊?!我和云川的激突以及和贝积的冲突连结果都算不上,仅仅只是其中的一段过程而已。这样的话,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啊!?)
打倒了敌人就会有新的敌人出现,这不能认作为一个单纯的复仇剧,用台球来打比方的话只能算是击出台球从而把前方的台球打飞这种程度而已。但这次的状况却与之不同,行动要更为复杂:把跨越碍事的球作为目的,就像是杂耍一样将手下的球击出。”
正因为对手是云川芹亚,所以才想出了赤手空拳从外部攀登50L高楼这种主意。如果是其他敌人,如果是其他的球,就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同理,到达贝积继敏的办公室之前所受的重伤也是如此。
人与人。
英雄与英雄。
如果有什么机关能在任意的时间与地点随意创建对战从而引起自相残杀的话。
如果接下来进行的是最后一战或是将设定翻新,某处的某人为了把球准确地击进球洞,用土御门元春这个球来击打其他球的话。
“回答我……”
土御门朝着被铁丝固定在皮革椅上的老人问道:
“回答我!!你到底和‘人力资源’计划有着怎样的关系?以那个口气的话,难道说……”
“我是站在击溃‘人力资源’计划这一侧的。和你一样,被主谋者认为是麻烦至极的家伙呢。所以,我才会以为他们的企图是把我与你像两个球被击进球洞那样一举干翻。既然没能阻止计划,再咬着你妹妹的死不放也没什么用,至少我是这么判断的,只要在此之后你能击溃计划的话……反正,就算我把真相告诉前来至此的你,得到的也只有嗤之以鼻而已啊。”
“怎么会这样……”
完全搞错了复仇的对象。
为此还把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而且此时,和土御门元春一样被推到台面上来的某人正为了给他致命一击而赶到这个楼层来。
就像是躲开碍事儿的球,以正确的角度击打目标球,使其掉入球洞。
可惜,为时已晚。已经没法在此逆转乾坤了吧。
“你想怎么办……?”
贝积质问道:
“我和你都被将军的话,就没人可以阻止‘人力资源’计划了。这是最糟糕的的展开!能逃则逃那是最好。怎样都行,哪怕只让你一个人安全逃脱也好,没有什么办法吗!?”
那种东西,哪儿都没有。
‘机会(球桌)’完全被敌人掌控了。
“看来只能硬拼了呢……”
稳住呼吸,土御门如此决定着。
在他的眼前,沉重的双开门被缓缓打开。
“老子不知道你丫是谁,也判断不了你丫的善恶。但是,老子才不想在这里被干掉。老子还有老子的复仇没干完啊!!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结束!!”
然而。
与其说是爆发不如说是陷入自暴自弃一样,被强行注入活力的土御门的话语在中途被打断了。
睁大双眼。
看着进入办公室的人,他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开玩笑……吧……?”
不过,思考一下,
这正是土御门元春最恐惧的‘那个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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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上条当麻踏进了第三学区某栋高层大楼的办公室。
回想一下,来这之前碰到的尽是些怪事。一开始先是被土御门骗了一把而被扔进了“学舍之园”。在那里,上条推测出和“明王之坛”相关的东西都是骗人的,而且还看到了土御门的妹妹舞夏已死亡的消息。之后通过学园都市的第5位——食蜂操祈所操纵的女学生的帮助,总算是从学舍之园脱出了。刚把为了防止追踪而关掉的手机打开,这回则是收到了某人发来的匿名邮件,其中貌似还透露了土御门的所在。遵从向导的上条赶到第三学区,乘上电梯。
然而现在。
上条踏进了在他日常生活中绝对无法接触到的宽大的办公室中。
在地上50L这种地方,强化玻璃窗却碎的稀巴烂,房内的书籍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看上去像是房主的老人则是手脚被铁丝固定在椅子上,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土御门。和往常不同,头发被染成茶色,戴着薄镜片眼镜,穿着别致的夹克,而且还浑身是血。
情况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是与此同时,上条对这种状况本身产生了猛烈的违和感。
就像是在台球中,无论从哪里击出白球,不能落入球洞的台球终究会掉落下去一样。类似于此的闭塞感充斥于上条心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茫的上条开口问道。
用“明王之坛”这种瞎扯出来的话把上条困在“学舍之园”中,是为了不让他看见现在这个场面吗。但是,上条并不相信“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源自于土御门的恶意。也不是单纯的“想相信朋友”这种性善说一样的感情。不知怎么说,这不像是土御门的作风。眼前所展开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拿着烟灰缸朝某人头上砸去的行为那样。如果是那个土御门的话,即使使用暴力他也不会选择这种轻松简单的方法,就算发生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他依然会保持冷静,为了完全胜利而行动。那么这是为什么?
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被绑在椅子上的老人表情变了:
“等等……他还只是个停着的球吗?若真如此的话,不妙啊。敌人击出的球是你啊土御门!下一步的行动尚未确定。连你都无法行动的话,那将会有更多的球与球发生激突……!!”
话还没说完,老人的后脑勺就被土御门用取出的手枪枪把猛击了一下。
无视一击之下失去意识的老人,土御门以伤痕累累的样子瞪着上条:
“……阿上,你知道了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土御门,我……”
“这真是最让我困扰的回答啊。连用作判断的材料都当不了。”
土御门像是吐出什么一般说着。
“但看着你的脸色,至少应该知道我妹妹已经死了吧。我啊,不得不去复仇。我的行动方针不会因为偶然的事态或是误入歧途而改变。我,可是要继续下去的。这绝对是和阿上水火不相容的道路!!”
吼叫着的土御门毫不犹豫地将手枪指向上条。
和预想不同,僵住的上条并没有听到猛烈的枪声。小小的金属块持续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这也是和云川冲突而导致的结果吗。真是的,这是什么样的台球游戏啊。”
土御门砸了下舌,适当地将手枪扔下。
“土御门……”
“这可不是需要言语的场合啊。”
土御门的身体动摇了一下。
气魄。仅此一词,他的双脚得以继续站立着。
“从伤口的严重程度就可以看出,我已经没有闲工夫和你长谈了。不知情的阿上是无法凑齐说服我的材料的……我和阿上,双方都掉入球洞,这就是某人推动球杆的结果。对我们来说,现在手上剩下的就只有‘暴力’了!!”
“等等土御门!!可恶!!”
连臭骂几句的空闲都没有。
“铛!!”的一声,猛踏着地板的土御门以惊人的气势冲入上条怀中。
互殴开始了。
上条当麻所知道的土御门元春是一个精通各种犯规技并且不带一丝犹豫去完成目标的人。尽管对自己放出的攻击所带来的痛处心知肚明,他还是会照做。把自己逼入绝路,咬紧牙关,忍受一个又一个的悲剧,从而在最后阻止巨大的悲剧。土御门元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单论战斗技术,单论原则信条。
这是个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
即便……
即便如此……
“什,什么?”
上条扭转着上半身从而回避了粗暴地挥过来的手臂。成功了。无论是朝眼睛戳来的手指,还是为了绊住脚而踩来的鞋底也都一样。可以说是躲开了,也可以说是防住了。
不单单是因为土御门的速度下降了。
事实上,尽管伤势严重,土御门的还是以胜于上条的速度进行着战斗。
然而。
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完全没有当初以压倒性的力量压制住上条的那股绝对的威压感。
在上条眼前所展现的,仅仅只是现象而已。仅仅只是运动而已。仅仅只是移动而已。只有这些东西、而已。这就是名为土御门元春的人的空壳罢了。只有说是残骸也不为过的习以为常的尽头在蠢蠢欲动而已。
所以。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轰!!”的一声,沉闷的声音炸开。
并不是土御门的犯规技命中了上条,相反,是一个菜鸟使出浑身解数挥出的拳头,以准确到恶心的地步陷进土御门的下颚。
土御门的上半身摇晃着。
明明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命中,上条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感慨。
中招的土御门依然向前跨出了一步,上条不得不使用拳打脚踢来应战。每一拳每一脚,都击中了土御门,准确无误地击中。每击中一次他都会打晃儿,摇摇摆摆,摇摇晃晃。这种货色不是上条所认识的土御门。像是亲眼看到电视中那英雄般的职业摔角王醉酒之后在肮脏的地面上打滚一样,压倒性的绝望感充斥于上条的胸腔。
“你丫到底在干什么啊!!”
你错了。上条本想这样告诉他。
至今为止都只是玩玩而已,只需要一发必杀技就能扳回全盘。上条本希望是这样。
冷冷地说出专家和菜鸟的区别,然后告诉他接下来包在我身上。上条本想这样傲慢地宣言。
然而。
“咚!!”巨大的声音响起。土御门元春的身体终于倒在了地板上。上条像骑马一样坐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挥下拳头,此时,他的眼中盈满着泪水。
“搞什么啊……搞什么啊,混蛋!!这还是你吗?这还是土御门元春这个人吗!?不,不是。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无论面临多少不利的条件!你!绝对不可能是输给我这种人的弱者啊!!”
赢了这场战斗,却感觉这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这就像拿着名流作曲家呕心沥血创作的大作,坐在钢琴前以玩笑的心态用十指弹出的杂音也能得到拍手喝彩与盛赞一样。
“……”
即便处于完全被压着的状态,土御门依然将混着血的唾液朝上条的脸狠狠吐去。为了遮挡他的视线吗,还是为了瞅准上条受惊而失去平衡的时机?不管怎样,上条用手掌挡住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奇袭,用手掌、挡住了。
无计可施。
瞳孔中再无光亮,“咚”的一声,土御门元春的后脑勺摔到了地上。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从这种胜利中能得到什么。
连原因和结果都不知道,就这么结束了。不论是思想与思想的冲突,还是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想完成某事的意志,还是与本和自己一样是个正常人的人因为某个齿轮的变动才会站在一起的这种感慨……什么都没有浮现在脑海中。
就这么,
结束了。
“别开玩笑了……”
滴答。
从上条当麻的眼中,流出了透明的泪水。
“别开玩笑了,混蛋。”
这是世界上最为苦涩,最为过分的泪水。
上条当麻很清楚,如果屈辱有着味道的话,一定就是这种味道吧。
“这样的我是不可能能赢的,就算用什么方法都……一定有着什么玄机,一定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该死,我怎么可能结束这种结局。这样的话,我连自己到底战胜了谁,从谁那里取得了胜利都不知道啊!!土御门,你到底在和谁战斗着。我不是你的最终目标吧!?说到底,为什么你非得变成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啊!!”
没有回复。
怎样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非要对我这种家伙说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样的事件!?你……你、和这个事件有着怎样的关系!?”
土御门元春撇下一无所知的上条当麻,擅自结束了一切。
就算有再多的多米诺骨牌并列放在一起,只要有厚实的墙壁挡在中间就无法继续。上条当麻连这套多米诺骨牌的整体布局都不知道,就被当作墙壁放在了牌局之中。
“回答我土御门!回答我!!混蛋,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土御门貌似已经无意回答了。抬起头,环视四周,椅子上坐着被铁丝固定住的老人,但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派不上用场。
这间办公室地势相当高,由于强化玻璃窗被击碎,阵阵强风在室内呼啸着。散落在地板上的大量资料随风飞起。其中记载着很多事物:‘人力资源’计划及其相关者、追查计划的人员名单、学生宿舍起火事件及其肇事者与受害者的关系,还有在过去几个小时中有关土御门的断片的行动记录。
“……”
上条用单手抓住了其中一份文档。
那上面记载着土御门所追寻的,推动‘人力资源’计划进行的核心人物的名字。
学园都市统括理事会,究极VIP的其中一人。
药味久子。
行间二
也许是归属于大学附属医院的关系,在第十三学区的某间医院中,配置着同普通医院里不同的设备和设施……当然,这只是官方的套话而已。用来迅速并彻底地处理携带危险病毒之尸体的大型电炉、细致程度远超于内脏的膜与阀门、并以异于往常的方式运作着的纳米制药装置等等。就算这是大学附属医院,但聚集于此的器材实在不同寻常。
“嘻嘻嘻。”
在那间,普通医院里不可能设有的、也不可能给普通患者使用的,过分清洁的房间中,回荡着女性的笑声。
药味久子。
这间被药味暗自称作“企划室”的昏暗房间,也是唯一能让她安心休息的地方。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呀哈哈!!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咦嘻嘻嘻!止,止不住,笑啊,会死的!我会笑死的!!”
名为恋查的护士,面无表情地歪着头。
“请问实验发生误差了吗?”
“没事没事。本来我应该被土御门打到要死不活的地步呢,尽——管如此,那家伙却自己放走了机会。明明‘可恨的敌人’就在眼前却完全没察觉到,反而还特意绕开关键的一球,朝着贝积那颗可有可无的球撞去!!哈哈!真所谓是大·成·功啊!!”
“正面影响也好负面影响也好,确认误差这件事本身是不变的。不应该多加关注吗?”
“没问题啦。”
笑出眼泪的药味回应道:
“要是超过【人的资源】计划所接受的误差范围的话,我早就被杀了。为了确认这个我特意在球桌上露了下脸,而且还很好地活了下来……这样便可以确信了。【人的资源】计划已经到达了无人能挡的领域。从现在起计划进入最终阶段。那么,让我们来掀起骚乱的风波吧。”
“……医生。我先给你一个忠告,【人的资源】计划的第一优先目的是为了获得实际利益……”
“不是说过知道了嘛,这充其量只是副产物罢了。不——过,不拿出点享乐的余暇可不符合人的本性啊。”
药味久子随口说着,旁边站着的恋查确认着时间表。
“顺带一提,现在有什——么需要重申的工作吗?可以的话,我希望把精力放在【人的资源】计划的说。”
“没有什么需要麻烦医生您亲自解决的急事。【胖嘟嘟酱】、【皱巴巴先生】、【Mr.迷幻】都做得很好。”
“……你用那种名字说出来我也对不上号啊。那么圆图先生呢?”
“正处于可将胆固醇结构重新排列的Designers'Gel(设计师黏胶)的非公开临床试验中。该项目为了慎重收集资料而在调整用量,预计在一周左右可完成血栓。仍在进行观察中,但这可能会作为能躲过任何科学搜查的暗杀兵器而派上极大的用场。”
“商井先生。”
“正处于以低周波暗示法为基准而进行的呼吸量调整技术的非公开临床试验中。现在正在尝试不使用任何药物来确认血液中的氧浓度增减。仍在进行观……”
“这不是用来搞暗杀的吧,没问题吗?”
“以制造急速在对象身上生成皱纹与斑点的【威胁(alert)】用非杀伤武器为目的,对此我们正在计算数据。然而,重组参数也有可能因过度呼吸而将其致死。”
“Okay。那么,最后一个是Kevin先生。”
“医生,开发这种仅将目标的骨骼全都溶解同时让目标继续存活的技术,会得到怎样的利益呢?”
“就是这么要求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能不能当作是制裁手段或是变态爱好。”
“他的免疫力仍需主意,但他的状况良好。”
那就这样吧。如此想着的药味久子点点头。
然后叹了叹气。
“麻烦的患者增多了呢。”
“兴高采烈地把他们一个个都拖入【黑暗】的医生,也依然是我的医生。”
“不过我很少听到充满正义感的投诉诶。虽说我做了些把他们扼杀于摇篮中的手脚。”
活着真难。药味久子随便补了一句。
对她来说,人的生命与不过如此。根据当天的心情来决定在早餐时吃面包还是米饭,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那——么,时间表也确认完了,接下来就开始找乐子吧。”
“企划室”中放了一块白板,上面用磁铁贴着几张照片,各个照片直接都用粗线笔画出的线相连着。
“作用点呢?”
“已获得芙蕾米娅·塞伊文的位置情报。根据从那个【木原】那里得到的情报,一切良好。”
“反作用力。”
“黑夜海鸟已被成功诱导。虽然她没有【资质】,但可推测出相反的极端必然会受到与其相对的影响。”
“好的,恋查酱也按计划行事。”
“了解。”
保持直立不动的状态,恋查即刻回答道。
药味久子将手伸到“企划室”中的桌子上,从笔筒中拿出和笔记用具放在一起的飞镖。飞镖上染着黄黑相间的条纹,这种设计让人觉得任何活物看到后都会警戒起来。
这个飞镖是在名为“狙击蜂”的特殊子弹处于制作阶段时以设计为目的制作出的大型参考模型。事实上,把这个飞镖缩小后可以装入利用气体压力的专用枪的弹匣中。
当药味用拇指和食指捏紧镖身时,飞镖的尖端渗出了透明的液体。对此她毫不在意,一副轻松的样子扔出飞镖。
“铛!”
随着击中白板的声音,飞镖尖端准确地刺穿了照片。
那张照片是……
“最终阶段,开始。首——先,让我们来找点契机吧,为了让那家伙一命呜呼。”
“滴答”,从照片中的人的额头上溢出了液体。
那个液体并不是血液,而是甲酸……也正是她们喜欢用的蜂毒。
“把这一切都卷进来,这个世界会焕然一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