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哼!!”
随着奥帝努斯的一声鼓劲,上条的右肩处一阵剧烈的疼痛。
脱臼的肩膀被她接好了。
“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要小心点。要是脱臼次数太多的话,会变成习惯性脱臼的。”
“你以为我是喜欢才脱臼的吗……”
虽然安全逃离了奥尔堡(Aalborg),但是实在是没有时间从容地去挑选御寒衣物。而且因为走雪路的车很少,所以也没有搭便车的机会。因此,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在极端天气环境下徒步前进。
“我还想着去到在下一个城镇里再找大衣和车就好了,真是太天真了……要死了啊!真的!而且现在还闯进了什么都没有的区域!!”
“再南下10公里就能到下一个城镇了……但想必追兵已经在那里埋伏好了吧。”
“在摄氏零度以下的雪路上走10公里……这和落难有什么区别啊!”
“如果是战时的雪中行军,一天100公里也不少见的哦。”
说是这么说,他们中途还是放弃了。
大约走了5公里左右,终于忍受不住了,只好躲进一辆弃置在路边的破破烂烂的报废车里。
“感觉好多了……还是不行呀!这不单单是徒步10公里的问题啊!!”
“最大的敌人变成寒冷了。”
“怎么说呢?开始变得像被灾难卷进去的游戏一样了!到后面不会变成烧掉所剩无几的钞票来取暖的节奏吧?!”
感觉就像是把稍微冷冻过的柑橘用被炉①暖和一下,然后再冷冻的反复作业一样。
【①被炉:一种取暖用具。为一张正方形矮桌,上面铺上一张棉被子,桌下固定有炭火或电器等热源。】
顺便提一下,报废车里完全没有暖气供应,冷空气不停地从生锈的底盘进入车里。但是对现在的上条来说这里已然是天国了。因为外面的空气被隔开,所以人的体温逐渐让车内暖和起来。
两人挤到后排座位上,过了一会,奥帝努斯开始出现了新的变化。
魔女般的帽子在轻微地前后摇晃着。
“……奥帝努斯?”
“呜!”
一向她搭话,摇晃的帽子便停止了摇晃,可过一会儿又开始摇晃起来。
“奥帝努斯?”
“啊啊,我坦白。不知怎么的从刚刚开始就好困诶……”
她用力地揉了揉没有被眼罩覆盖住的另一只眼睛。
“但是在这以后,能安心地睡上一觉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向丹麦这里接近的追兵会随着时间逐渐地增多吧。不只是胡乱瞎找,情报方面的精度也会上升。所以以5分钟、10分钟的间隔来短时间休息才是上策。”
“……我确认一下,你真的没问题吧?”
“只是这样是不会死的。不如说不休息的话反而会更加痛苦。”
如果奥帝努斯没有在『妖精化』的影响下,持续承受着严峻的伤害的话,上条也许会考虑认同这句话。
上条放弃了追问,望着脏兮兮的车窗。几分钟后,旁边传来了有规律的喘息声。
看样子是睡着了呀。
车窗表面开始渐渐地被雾覆盖起来,看来报废车里也慢慢暖和了起来。上条安心地抚摸了下胸口。这时,有什么东西掉到膝盖边。
仔细一看,原来是奥帝努斯的帽子。
上条再次向身边看去。虽然遮住一只眼的眼罩还带有些许威严,可是在那的果然还是可爱动人的少女。金发和洁白的肌肤可能会给人一种很高贵的印象,但就算她抱着大型玩偶也毫无违和感。
人的本质也许就这么简单也说不定。
出身、经历、功过、立场、主张……人被各式各样的事物所束缚着,但把那些繁杂的外在全部舍弃后,也许大家的本来面目差别并不大。就算是被称为『魔神』也一样。
(……)
能站在她这一边真的是太好了,上条如此想道。
成为愤怒和激动的俘虏,对她弃之不顾,上条打心底里觉得没有这样选择真是太好了。
他微微地笑着,玩弄着膝盖上的魔女帽子,而就在这时。
上条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了。
在脏兮兮的车前窗对面,在落雪景色的另一头,有什么异物在。仿佛是在拒绝纯白的银色世界那样,那边出现了两个红点。在看见那特殊的修道服后,上条毫无声息地变了脸色。
上条并没有向奥帝努斯说话。
而是把魔女帽子重新戴在金发的奥帝努斯头上,然后打开了报废车门。
站在她这一边。
又到了将这一决定付诸于实践的时候了。
2
上条踩着白雪前进着。
这次的对手是二人组。自己能够立刻注意到离报废车有四、五百米远的她们,果然还是多亏了那一身显眼的修道服吧。红,只有赤红色。好像在哪里见过,严格来说谈不上认识。随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上条脑中闪过的是一幅奇妙的关系图。
“莎夏酱也真是趣味奇特呢。在摄氏零下七度的银色世界里穿着一身紧绷的拘束衣。难不成你是一年四季都穿短裤的那类人?”
“回答,如果不是身为上司的你下多余的命令的话,我应该早就穿上大衣了才对。补充说明,我也不用为了维持生命活动而浪费多余的魔力了。”
“哈~哈~!!拘束衣加大衣,乍看上去确实是减少了露出度,但实际上诱惑度明显上升啦!!不愧是我的莎夏酱嘟呋!?”
两人一边用外语交流着,一边向这里靠拢。但是上条没有搞错自己的立场。那份阳光和轻松绝非是对着自己的。
莎夏·克洛伊洁芙。
上条曾经见过她,但那会她是被大天使『神之力』附身着,所以严格来说自己和她是没有见过面的,对她所使用的魔法也没有了解。
另外一个人则完全没有见过。她和莎夏一样,穿着同样颜色的修道服。这么看来她俩应该是属于同一个机构。
俄罗斯成教。
与英国清教,罗马正教一起并称为十字教三大派系的存在。
……虽然之前的罗马正教手下留情了,但这次可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因为双方根本就不认识。而且作为三大巨头之一,对方也极有可能拥有与在奥尔堡见识过的那种招数同等程度的必杀技。
上条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她们问道:
“懂日语么?”
“这种问题不用回答你也懂的吧喂~”
年长的女性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轮流地指着自己和莎夏。
“我是瓦希莉莎,她是莎夏酱,虽然你不需要记住我们,不过还是请多多指教咯~”
虽然面带微笑,可她们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早就明白该做什么。想要轻易地说服她们是没用的,不管是之前看似轻松的对话,还是她们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都只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战斗的前奏罢了。
……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在无限地狱中,被奥帝努斯不停质问的问题掠过脑海。
那是逼得上条当麻走投无路,同样也是让奥帝努斯走投无路的问题。
(我已经知道这里不是完美的世界。实际上,正因为完美的世界曾经确实地被呈现在自己眼前过,所以才能清楚地明白这里不是“完美”的世界。)
所以。
上条当麻在心中坚定地答道。
(但是,我还是希望这么想:即使不完整,即使未完成,但能出生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是太好了。想要一边挺起胸膛一边这么想啊!!所以!!)
双方接近到一定距离后,便停了下来。
“能不用战斗来解决吗?”
“痛哭求饶太NG了所以求你别这样。而且那种事也没必要在这里做,因为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就可以做哦~”
“在你们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答,因为过去你和『格雷姆林』接触过几次后,或者说是在『船之墓场』和奥帝努斯直接见面后,与其产生出了某种联系,所以我们正在调查是你到底是和她达成了利害一致呢,还是中了某种暗示术式呢。”
“……原来如此。”
两位修女对他的回答感到一丝诧异。
因为上条没有对此进行丝毫的反驳。但是上条“认可”的可不是她们口中的猜想。
他继续说道:
“我只是觉得‘正义的英雄’也很辛苦啊,从“外面”瞧了瞧才发现真不容易。因为,明显在道理上说不通啊。就算用你们的角度来看,我和奥帝努斯的行动也应该是充满疑问的吧,刚才那种假设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吧。『船之墓场』去哪里了?『枪』的制造呢?突然将一切抛弃来到丹麦的原因呢,这不是根本就解释不清吗?而且那家伙没有带上任何一个亲信的『格雷姆林』的伙伴,却只拉上一个被暗示术催眠的,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的家伙,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不需要理解。”
“你们只是想要那个结论而已吧!”
上条挑衅般说道:
“因为对方是绝对邪恶,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讨论,觉得不管用什么样的暴力,自己都是在做正义之事……因为不是这样的话,你们会很困扰的。”
上条静静地把拳头握紧。
“如果奥帝努斯还有一点良心的话,那么伤害她的‘正义的英雄’可就要困扰了对吧?”
并非针对面前的瓦希莉莎和莎夏,而是向她们背后那巨大的世界齿轮宣战一般,他放声大喊:
“……真无聊,我并不是要肯定奥帝努斯做过的事情,但你们这样做又和她有什么区别,难道不是在五十步笑百步么?”
嘎叮!!!!!!沉重的响声在银色的世界里炸裂开来。
上条当麻和莎夏·克洛伊洁芙同时行动。他们都以最短的距离全速地接近对方。莎夏拔出L字型撬钉器砍向上条,上条则立马强行地抓住撬钉器的手柄部分。
整个手掌一阵炙热,还伴随着阵阵疼痛。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在滴着血。
但随后,金属撬钉器突然就像凝固的沙子一样折断了。看样子这不是普通的工具,上面应该还添加了魔法。
没必要留手。
现在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因为刚刚自己自信满满的一击被化解了所以一时间愣住的敌人,就处在自己拳头的打击范围内。
上条死命地握紧了拳头,力道之狠让人误以为是拳头发出声音。
为了防止被对方预测到自己出拳的时机,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口气地向她打去。
“……啊!!”
就在拳头命中的前一刻,作为轴心的脚却夸张地滑倒了。原来是莎夏在判断出自己躲不开这拳后,一脚把他给踢翻了。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
“嘿~”
瓦希莉莎一脸轻松地对着躺倒在地上的上条,扔去一个罐装果汁大小的块状物。
(什么东西?手榴弹吗!?)
虽然这样思考很跳跃,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不能否定这一可能。总之上条使劲地向旁边滚去来拉开距离。
出乎意料的是。
那是一台相当专业的……恐怕是俄军的对讲机。
「……嗞嗞……听得到吗,上条当麻。」
(……?)
对方讲的是日语。听起来比上条还要年幼,而且声调又高又尖,上条没有自信判断对方是男是女。
当然也没有时间来悠哉地听他说话。莎夏已经拔出了系在腰带上的野蛮的锯子和钳子向上条袭来,而作为回应,上条踢起了一块雪来摧毁她的视野。
「我们构筑了对魔神用的特异术式。虽然本来不是针对人类使用的,但是对你应该也能发挥显著的效果的吧。知道这个以后,你还要向我们挑战吗?」
“卧槽!!我还在想呢,好歹也是三大教派之一,居然才派两个人过来!果然这个世界不可能那么友善!!”
没有时间去确认莎夏是否因踢起的雪块退缩了,上条急忙以跳跃之势向后退去。
“独守家门的食人巫婆啊……”
妖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应该是俄语。明明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却让人背脊发凉,不快的音色就这样滑溜溜窜入上条的耳中。
趁着莎夏猛攻拖住上条的这个机会,瓦斯丽莎默默地调整到安全距离。
“请赐予我骷髅提灯吧。将残忍的继母和姐姐烧成灰烬的,喷出地狱之火的骷髅提灯。”
轰!!出现了以瓦希莉莎为中心的火炎漩涡。
“我勒个去!!”
上条立刻脱下上衣,将它绕在自己的左手上。
紧接着,瓦希莉莎的红莲之火一口气扩展开来。爆发性的烈焰在瞬间溶化掉周围的一片白雪后,仍气势不减地向上条逼近。这招不是靠体术就能回避的,看来只能用右手消除它。
上条摆好架势,举起右手。可与此同时,莎夏也从别的角度潜身到他的胸前。她将握着的锯子水平横劈,想要把他的胸膛横切成两半。
然而,上条把上衣脱下并不是为了对付瓦希莉莎的烈焰。
如果用右手来对付莎夏这一击,那么接下来的攻击必须考虑怎么不用右手来应付了。

“!!”
锯齿状的刃应该会被绕在左手上的上衣给卡住。
果然,锯刃没有到达皮肤。
(……刚才用右手破坏了她的撬钉器,那么这把锯子也……!!)
随后上条用左手使劲甩开了上衣,打算扔掉它。哗啦哗啦!!但上衣并没能掉到地上,而是被撕成了碎片,随风而去。
“……”
在极为接近的地方,藏在金色刘海下的眼瞳再次盯住上条。
上条也已经把瓦希莉莎的烈焰给打消了。这下子右手自由了。
「原来如此。跨过了重重的危机,并终结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即使在和『格雷姆林』的战斗中也能占据中心地位。自己这么了不起的话,就能做到别人所做不了的伟业了吧。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从掉在雪地上的无线对讲机中传出了这样的话语,但上条并没有理会。
咚叮!!大幅度挥动的右手与钳子正面相撞,幻想杀手的力量立刻就破坏了灵装。
(……能行。)
上条再一次,用力地握紧拳头。
(首先对付一个。集中火力攻击其中一个来减少数量的话,可以避免腹背受敌的局面。对方“只会”使用魔法。接下来只要敢硬碰硬,正面突破到拳头打得到的范围就行了!这些家伙并不是打不败的敌人!!)
但就在下一瞬间。
「……可是,如果是觉得身为特别『个体』的自己能压倒『全体』的意志的话,是不是过于『傲慢』了呢?」
咚!!
上条突然膝盖一软。
3
并不是被从正上方施加了强烈的压力,也不是被看不到的手抓住身体拉向地面。
不如说完全相反。
上条原本拥有的力量,突然间消失了。这跟中毒和麻痹都不一样,只是有一种承受力的上限突然就下降似的感觉。
半规管①失去作用,宛如贫血一样,上条单膝跪在地上。
【半规管(semicircular canals):与维持姿势和平衡有关的内耳感受器官。】
“……怎么,回事。是远程攻击吗……?”
「只是对魔神用术式的其中一环。刚才我已经警告过你这术式对你也有效果的。」
(类似于精神攻击或者记忆操作么……?)
如果异能之力以刀剑、枪弹的形态袭来的话,对付起来是很简单的。只需要直接用右手破坏它就可以了。但如果是偷窥内心、让情绪高涨的类型的话,就会麻烦一点。
那种“没有媒介的攻击”是没办法用右手事前消除的。从根本上说,对于那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攻击是没有应对的方法的。
既然如此。
(直接触碰患处就行。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基本上可以用这招来解除!!)
上条保持着跪在雪中的姿势,迅速地开始摸自己的大腿和上半身。当右手掌摸到心脏上方时,biu!伴随着厚重的橡胶带被切断一样的感觉,上条的身体恢复了自由。
但是。
「为了这个术式而动用的可是国家规模的资金,再加上反复的准备,这可是被称为‘俄罗斯成教的奥义’的术式。只凭你所拥有的那只特别的右手就想轻易地超越它,未免有些过于『傲慢』了吧?」
嘭!!
刚想站起来的上条,再次失去力量。
不管怎么用力,肌肉就是硬不起来。自己的身体不服从自己的命令,真是让人异常烦躁。
「原本,不只是十字教,其他的各种宗教也一样,对于各种异于自己的神秘和传承,都准备了属于自己的妥协方式。比如说,神道就采纳了佛教和印度教,创造出了『神佛习合』。还有像凯尔特神话和北欧神话那样,因为是由十字教教徒来编辑整理资料,所以失去了原本的样子的例子也不少见。就我们十字教而言,把异教的神明登记为恶魔,将异教的英雄改造成十字教的守护圣人,类似这样的事情做了好多呢。」
……『妖精化』,这个词在上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无需提及它。如果不小心给了对方提示,导致更加残忍的术式被开发的话,那么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奥帝努斯。
「但是我们,稍微改变了一下‘妥协’的方法。」
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不仅是把异教的神明变成我们的东西,而且是不顾及对方,单方面地用我们的法则来裁定,并且对它的价值进行‘再设定’的术式。『色欲』『傲慢』『懒惰』『暴食』『嫉妒』『贪婪』『愤怒』。就先从容易明白的『七宗罪』开始吧。将用不正当方法得到的力量当成罪恶,通过『七宗罪』中的其中一个来与之对应,来夺去你七分之一的力量……只要凑齐七宗罪,你就会连心脏跳动的力量都失去,这点可别忘了。」
两个人影踩着雪向这边靠近。
如果上条倒在这里,那么下一次这个力量对付的就是奥帝努斯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完全不听这边的理由,只是用胜利者的理论把少女撕成碎片。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打算正视其本质,只是陶醉于充满彩灯绘饰的盛装游行中。
上条握紧的拳头里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可随后。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就算殴打女性的脸也无所谓吗?这是何等的『愤怒』啊。」
嘭!!上条全身又一次失去力量。
根据他前面所说的话,力量还剩下七分之五。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以命相搏的战斗,会有不涌现出愤怒感情的家伙吗!!”
「所以这样就可以放弃努力了?何其『懒惰』啊。」
上条开始出现眩晕。
虽然自己还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但再也站不起来了。明明用尽了全力,可是连自己的体重都没办法支撑了。
对方仍然不放过自己。
莎夏·克洛伊洁芙从旁边抡起金锤,朝上条的脸猛地来了一记高尔夫式强力挥杆。那可是足以击碎面颊的一击。已经没空再管其他事了,上条急忙架起手臂打算专心保护住脸部。
沉重的撞击音炸裂开来,手臂一阵剧痛。上条的身体就这么向侧面的雪地飞了出去。
「不惜变成这样也要帮助魔神奥帝努斯的理由是什么?」
对讲机的声音问道。
事到如今上条才想到当初应该先把那个对讲机给踩碎才对,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有没有想把威胁世界的魔神奥帝努斯占为己有的『贪婪』?或者,单纯只是被她的姿色迷惑住的『色欲』?不管怎么说,你这个人充满了欲望。」
还有七分之二。
想动动身子都很困难。发觉嘴边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唾液,这才意识到自己连咬合的力量都没有了。
只要能用右手触碰心脏,他就能短暂地从这个束缚状态中得到解放。
但是,就算是这么件简单的事,想要靠逐渐模糊的意识来办到实在是太困难了。
指尖到心脏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
「然后是『暴食』和『嫉妒』。」
伴随着踏在雪地上的声音,修女们再次往这边靠近。
「但是,你应该已经已经明白了吧?你憧憬的正义,是我们巨大宗教所负责的事。可你却相信能以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来完成,这是『嫉妒』,明确的罪孽。」
呼吸困难。
指尖开始慢慢失去知觉。
只要使用上条的右手,就算中了精神攻击等“看不见的攻击”,也是有可能把它消除掉的(当然也不是说100%全部的种类都行)。
如果面对的攻击是一招致命的话,那在使用右手之前自己就已经沉默了。
只剩下七分之一。
下一招就会被将军。上条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了,心脏也开始慢慢地停止了跳动。
「剩下的是『暴食』。」
可是。
上条彷徨的意识,突然感到一丝违和感。
对于对讲机那边提出的罪状,自己也要好好地检查一遍。
「一般指的是“吃过多的食物”,但严格来说对这宗罪的解释是很广泛的。它是用来禁止过度的饮食和酗酒的罪状,这样解释才正确。」
帮助肺部呼吸的横膈膜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因为缺氧的缘故,脑子也没办法正常运作。
「……那么这样的话,你现在的状态就可以归为“酩酊大醉”。这果然还是罪孽。」
4
凑齐了七宗罪。
少年最后的力气也被剥夺了。
莎夏·克洛伊洁芙走到了上条当麻的身边。轻轻地用脚尖戳了戳上条的头,没有反应。从天而降的白色雪花,纷纷掉落在上条的皮肤上,妄图把他的全身染成白色。
“莎夏酱,你要对尸体做什么啊?”
“回答,装死作战是很麻烦的,而且我们也接收到过北欧的主神利用过尸体的报告。只是杀死的程度还不能安心。”
“那你要带回去?会不会被海关找麻烦啊?”
“补充说明,为了摧毁被送到俄罗斯的尸体没过多久就会自己动起来的这一可能性,现在就应该……”
话没说完,莎夏就拿出了锯子。
对准了上条的头部。
“……为了以防万一,把尸体损毁到不能再利用的程度就行了。”
完全没有犹豫,这也说明了上条当麻……不,是他背后的魔神奥帝努斯让人们感到的威胁都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吧。
但是,挥动的锯子却在途中停了下来。
必须强调,莎夏和瓦希莉莎完全没有放水的理由。
“不……”
此事另有原因。
“我还没死呢。”
低声细语的上条用右拳把莎夏的锯子打个粉碎。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上条慢慢站起身来,宛如坏掉的人偶被上了发条一样。单从物理战斗的角度来看,上条根本就没有威胁。
但上条当麻应该是被七宗罪完全束缚住了才对。他应该已经失去全部的力气,按理说心脏也应该是停止了跳动才对。
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破那个局面的。
所以莎夏想要迅速地解决他。
可瓦希莉莎却举起了右手来阻止莎夏。
而就在这时,上条大声吼道:
“完全不理睬对方的理由,只是用暴力来让对方闭嘴,这就是你们信奉的神明的做法吗!?这才是不得了的『傲慢』吧!!”
“……切、糟了!!”
让瓦希莉莎这样想的不是上条的发言。
而是因为她理解到上条的发言是针对着谁。
(用暴力来断绝言语是『傲慢』。一旦我们的小少爷接受这宗罪的话,那我们的出手就会对小少爷不利……!!这样我们就不能出手了!!)
“你刚才真是失败啊,实在是太失败了,俄罗斯成教的老大啊……你没有必要勉强地将七宗罪全部完成,只需要完成其中六个,接下来就交给这两个人不就行了?可你没这样做,所以你失败了。”
「你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想让我承认『暴食』的罪孽实在是太扯了。如果酩酊大醉也算是罪孽的话,那么这项罪不应该是和酒相关的吗?我除剩菜汤以外啥都吃不到,更别提酒了。你却跟我说‘你现在酩酊大醉,所以是暴食’?简直就是信口开河!”
上条继续说道:
“你自己也对指责我的罪孽没有自信,所以最后一招没有完成,『暴食』并没有发动。所以我才全部看穿了。”
缓缓的,大腿的力量开始一点点地恢复。
他再次站立在雪白色的大地上。
“你们所准备的『七宗罪』,并不是对这个战场上自然发生的罪孽进行裁决的术式。”
他开始回忆起一个又一个罪过。
『愤怒』?也许是吧。抛弃了用交谈来解决问题的这一执行难度大的可能性,从而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上条,可能确实是被怒火给控制住了。
『傲慢』?也许是吧。“只有自己能救奥帝努斯,只有自己能站在她的身边”的这些想法,换个角度来看,确实可以说明自己沉浸在和别人不一样的优越感里。
『懒惰』?也许是吧。明明说了要帮助奥帝努斯,却想不出具体的方法,到最后还得听取她的意见才能行动的自己,被人给予『懒惰』的评价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嫉妒』?也许是吧。对动用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力量来追击一个女孩的他们,敢说自己没有浮现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明明可以做些不同的事情”的阴森感情么?
『色欲』?也许是吧。在只想帮助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女孩的想法之下,谁敢断言完全没有一丝的心怀不轨?
……在那个无限地狱中,面对过自己卑鄙无耻的留恋和愿望的上条,已经不会去否定潜伏在自己心中的那些扭曲而丑陋的欲望了。
但是。
『暴食』?开什么玩笑?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
『贪婪』?莫名其妙。
想把奥帝努斯的强大力量据为己有?
明明现在的她是,如果放着不管就会随时断气的,如此娇弱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是从外侧看着战场的你——俄罗斯成教的老大来下达审判的术式。对其他的宗教吹毛求疵来削弱其力量,就是这么简单的手段。跟是否正确毫无关系!只是单方面把歪理转化为现实攻击的术式!!真是又次又烂的集合体术式,不过如果原理就是这样的话,我这边就有胜算了!!”
「有胜算?你想说个人的欲望要比集体的努力还要重要吗?你的大义就比其他事情更为重要吗?这是何其过分的『傲慢』!!」
“也许是吧。”
上条率直地肯定了他的话。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抵抗。
“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想用正确的方法来裁决奥帝努斯,让她花费漫长的时间来赎罪,然后等到全部结束后,两个人再次聚在一起欢笑。这种想法并不是善恶论,的确是建立在个人欲望之上的东西……但是你却错了。”
支撑膝盖的力量在一点点地变强。
上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一个平凡的少年就得放弃向世界挑战吗!!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不能接受的事情,不想放弃的事情进行反抗。这些反抗的意见只要通过集体的力量就可以打压下去,你们那种想法不才是更加过分的『傲慢』吗,俄罗斯成教!!”
作为反击的起点,第一个反驳。
「就为了你说的那些,让世界陷入多大的混乱也无所谓吗?包庇魔神奥帝努斯,隐藏她的行踪,帮助她逃跑的你犯了多大的罪孽,你知道吗……!!」
“你说的这个能算进『七宗罪』吗?不,随便你怎么扯都行。引发世界混乱?这句话原原本本还给你,俄罗斯成教!”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魔神奥帝努斯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是引发世界混乱的罪魁祸首。但是,现在杀了她的话,那谁来传达『格雷姆林』的真相啊?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引发了这一系列事件?她什么都没有详细说明,我们也什么都没有理解到,就这样处死她?就只是把她杀了的话,你觉得大家能接受吗!?”
「就算是这样,想着‘与其让她逃跑,还不如杀了她’的人在数量上是压倒性的!!在保证胜利与和平的大义面前,大家的心态调整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你错了,俄罗斯成教。你不是自己说了吗,‘导致混乱是罪过’!奥帝努斯确实是大boss,但杀了她,一切就能和平吗?”
「能和平!!」
“才不能呢。顺便一提,你现在很『愤怒』吧?”
上条嘲讽道。
这是第二个反驳。
“就算你对外公布说奥帝努斯死了,但又有多少人会信?『格雷姆林』的残党肯定会坚持奥帝努斯还活着。这样的话,大多数人会怎么想?如此君临天下的奥帝努斯突然就这么死了,可她死亡的详细情况却‘对不起,不能说’,这样谁会点头接受啊!奥帝努斯死后,对她的恐惧依然会存在!!‘肯定是有人把她藏匿起来了’、‘她肯定是重生了’等等一系列的揣测会喷涌而出,从而造成诸多冤案……如果不采取正常的渠道来对她审判的话,那谁都没办法立刻就接受现实。如果省去这个过程的话,等待你们的便是1000年的混乱,俄罗斯成教!!”
「……你的意思是她的存在将会成为一种‘传说’么?」
“你肯定觉得我是在讲歪理吧,但那多半会成为现实!明明奥帝努斯的威猛势头早就在表面世界扩散开来了,可大多数人甚至连奥帝努斯是男是女都还不清楚。如此暧昧的存在,突然就对外公布说已经被我们杀了,有多少人会有实感?就算公布尸体的照片,把她的尸体做成标本在博物馆展览,但只要有传言说这是替身那对此的努力就全部打水漂了。一下子就会失去可信性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看不见的恐惧再度降临。”
「如果以后我们能持续地发表正确的信息和情报的话,那公众的质疑自然就会消失。你说的这些成不了原谅她的理由!!」
“或许是吧。但是在人们的质疑自然消失之前,要死多少人?如果能让奥帝努斯投降的话,也许就可以免去这些杀戮吧。把因此而死去的这些人当做微不足道的牺牲,对于这种想法我该说什么好呢?不去努力地避免这些事情的发生算啥来着?哦,应该是『懒惰』吧。”
第三个反驳。
「……!!」
“再说一句。为什么俄罗斯成教这么焦急呢?是想要自己独揽打倒奥帝努斯的荣誉吧?就算要牺牲无辜的人们也要获得这个荣誉?这不挺糟糕的吗,这被当做『贪婪』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上条靠近无线电对讲机继续说道。
这下就四个了。
“或者应该说是『嫉妒』吧?俄罗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里吃了大苦头。看到因为『格雷姆林』的抬头,而耍尽威风的美国,心想这下击败魔神这个功劳绝不能让给他人。你敢说你没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
第五个。
“啊啊,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在俄罗斯的宫殿里?还是在联合国总部大厦内?最差也有屋顶和暖气的房间吧。真是羡慕呢。别人都在拼命地战斗,而你却悠哉悠哉地品尝着咖啡或者红茶什么的,这可以算『暴食』吧。”
六个。
「你……」
拥有少女般嗓音的少年,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为什么,不惜如此也要帮助魔神奥帝努斯,你应该没有为她如此拼命的理由才对。」
“也许吧。至少在踏上『船之墓场』的时候确实还没有。我那时天真地以为只要打倒奥帝努斯,一切就能恢复正常,甚至还毛遂自荐要当先锋呢。”
「那为什么……!!」
“有理由让我这么做啊。”
上条打断对方的话回答道:
“当然有理由。就算说了你们大概也不会信,但我做的事绝不是毫无意义。可你们连理由都不问就攻击过来,满脑子都想着杀了要方便多了,简直没人性。”
接着他发自肺腑地,用裁决侧的声音说道:
“实际上,你们连奥帝努斯‘本人’都没见过,和她没有谈过一句话的你们懂什么?是你自己放弃了这种选择,觉得平心静气地面对面交谈比赶紧杀掉要来的麻烦……这就是你所有罪状背后的、第0个罪——『原罪』。”
5
对讲机沉默了。
上条当麻已经取回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看样子“胜负”已定。
“这么看来,只有『色欲』没能反驳呢,就六个。”
低声嘟囔着的上条,无视了躺在雪中的对讲机。
但还没结束。
这里还有莎夏·克洛伊洁芙和瓦希莉莎两个人在。
“……怎么办?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继续开打吗?”
“确实是挺烦恼的,但这次还是打算放弃啦~”
回答的是瓦希莉莎。
“虽然也可以直接把给你杀了……但如果这么做的话,这回就轮到我们的小少爷作茧自缚,被『七宗罪』给困住了。可恶,真应该学习罗马正教,另外准备个控制器才对。”
满脸轻松的她举起着双手说道……估计很有可能她杀人的时候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吧。这可比起低端的唬人要恐怖多了。
“对啦对啦。因为那个术式还在运作,所以我们没办法出手。但还是给你提个醒。”
“?”
“关于这个术式的作用范围。第一个,是一定范围里的俄罗斯成教教徒。第二个,是被总大主教认定为敌人的人……而这除了需要那个人的名字和照片外,还需要五感中的任何一个感官来感知到那个人物才行。有了这两个条件再加上总大主教本人,才能形成与『七宗罪』有关的人物的整体图像。”
“你在说什么呢?”
“盲点。”
瓦希莉莎的笑容依然不变。
她不改微笑地说着。
“也就是说,由俄罗斯成教教徒以外的刺客把给你杀了,我们的小少爷是不会对此出现任何的反馈哦。”
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咚!!伴随着头部侧面受到的沉重撞击,上条当麻瞬间被夺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