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要介入的话就是现在了。」
将那个地点称为黑暗或许一点都没错。不,应该说,使用“地点”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不准确的,因为你永远无法详细地描述一个不存在的事物。虽说如此,在那个谁都无法介入之地的内侧,有几个声音在相互交错着。
「事已至此,我对『奥帝努斯』本身已经不再纠结了,但是这样的结果会对上条当麻的之后发展产生麻烦。而且,事关魔神,除了我们出手以外也没有别的解决手段了。如果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让他的方向性大幅度转变的话,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僧正』,我们一旦介入现实世界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你有好好地考虑过吗?」
「那都不是事啊,『奈芙蒂斯』①。他老人家不会笨到连这部分的事情都没盘算过吧。正因如此,『奥帝努斯』才是异质的存在。说到底,她连『格雷姆林』的真相都没能察觉到。」
【①奈芙蒂斯(Nephthys):埃及神话的九柱神之一。是死者的守护神,同时也是生育之神。】
「『奥帝努斯』就是个失败。」
「已经到达过『魔神』的领域了,你也没必要这么刻薄。」
「还是老样子啊『僧正』,你对他人的评价太宽松了。如果不是一直使用俯视的眼光,说不定你早就悟道了。」
「『奈芙蒂斯』,我们大家都是在某个部分有所欠缺的。虽说那个『奥帝努斯』的缺陷过于明显了。不过,『格雷姆林』本来不就是那种团体吗?」
「没有既存宗教色彩,朴素的妖精之名。」
「不是以科学和魔法的融合为目的,而是让任何宗教的任何魔神都能平等地参与进来的组织呢~☆」
「哎呀,『娘娘』,您之前是去哪儿了?」
「在这个地方距离和时间的概念都无关紧要吧~~反正不管怎样都出不去。就算是跑了出去,也会和小『奥帝努斯』一样在不好的方面吸引世界规模的瞩目。这里可是一层薄皮的距离就已经无限远的啊。」
「这样一来,另外几位呢?」
「老爷子,成了木乃伊之后就多忘事儿了么?僵尸少女也好小奇美拉也好大家都在这里哟。只是在这个即便是一缕发丝的间隔都有着无限距离的地方,能不能碰上完全是看运气呢~☆」
「仔细一想的话,这可以算是我们采取的环保措施吧。因为世界对于我们来说过于狭小了,不过真亏我们能够在这里忍耐到了现在。」
「正因如此,恣意妄为的『奥帝努斯』才那样让人火大啊~☆」
「不过即使承受了『奥帝努斯』的暴行,这个世界也依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应该对大局影响不大。」
「那么,按预定计划继续实行应该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奈芙蒂斯』。『奥帝努斯』造成的混乱方才已经由『僧正』之手修正过了……接下来,是『格雷姆林』发挥真正价值的时候了。」
会谈结束。“他们”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了这个不存在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空间。
就在那之前的一瞬间。
“呀,诸君。终于找到你们了,『格雷姆林』。”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
黑暗,破碎了。
外部力量使其从纵向断裂开来。
……奥帝努斯,以及上条当麻都搞错了一点。
他们误以为那个黑暗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焉”。误认为一切都破坏殆尽,什么都没剩下的地方就是那片漆黑的绝望。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这之下还有一层。存在着如同薄皮一样质地均匀的,并且完全天衣无缝的一层……无论是谁都无法掌握,无论是谁都无法破坏的一个『相位』。
那个漆黑一色的世界。
那是魔神奥帝努斯也无法打破的地方。
“哦呀哦呀。”
从外面照进来的强烈白光,让『某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某人』投去了如同看着不脱鞋就踏入神域的罪人那样的眼光。
“我还嘀咕着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原来你是在搞这种令人感动的副业啊。”
沙哑的声音,用就像是呼唤某个令人怀念的名字一般的口气说道。
“『人类』亚雷斯塔·克劳利。”
有着一头延伸至脚跟的银色长发,身穿着绿色手术服的魔术师。看上去像男性又像女性,像孩子又像老人,像圣者又像罪人的『人类』,脸上挂着不是喜怒哀乐之中任意一个表情,其回应道:
“虽然放任奥帝努斯不管也是个问题,不过那边就依靠世界的韧性来解决吧。就结果而言倒还真的迎来过一次崩坏呢。但是就算要对那边放任不管,也必须要优先处理这边呢。将尽是由不存在的数字构成的坐标转换成十进制真是累死我了。”
安全地带消失了。
这样一来“他们”也将被迫进入现实世界,陷入到被现实世界的住民追赶的地步。
眼前的这个事实究竟会对今后的预定产生多大的影响呢,『某人』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
“你这毁灭魔法的想法还真是够偏激的呢。明明这么强烈的执着如果能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的话,或许可以让你也加入到『格雷姆林』啊。”
“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我已经把自己调整过了。为了掌握和你们这些不在扭曲的『相位』中就无法生存的魔法师不一样的东西。”
“嗯。”
『某个』沙哑的嗓音说道。
“作为一个门外汉还真是对不住了,不过科学这东西,真的有好到能让你沉迷到这个地步吗?”
“你们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不会明白的。”
“……哦。难道这和残留在日记里的唯一一道泪痕无关么?”
“…………………………………………………………………………………………………………………………………………………………………………………………………………………………………………………………………………………………………………………………………………”
脸上的表情随着声音同时从那个被称为克劳利的『人类』身上消失。
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根弯曲的银杖。
而他口中所述的,是一个名字。
Beast666。
曾几何时,主导了世界上最有名的近代西洋魔法结社从内部瓦解之人曾经使用过的一个名字。
“果然你还是个人类啊。虽然对你这激昂的感情会产生些许嫉妒,不过还是不够。现在我正在算总账,你能稍微奉陪一下吧。”
“啊啊,要谈那个话题了~☆”
少女哧哧的笑声也加了进来。
“你当做心肝宝贝一样全心全意地培养的,作为计划关键的那个『艾华斯』。”
老人的声音里夹带着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残忍。
离悟道还差十万八千里,浑身沾满了如同分量十足的肉类料理渗出来的肉汁那样的欲望。
“那完全是个失败作啊,年轻人。再过不久就要演变成让你也头疼的事态了。”
随后。
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上条当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在外语满天飞的丹麦医院里,而是他所熟悉的学园都市的病房。虽然对病房感到熟悉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有诸多的槽点了,但是说真的,对上条来说,从病房里醒来这种事已经差不多和平时在宿舍里醒来一样熟悉了。
“……”
虽然眼睛睁开了,但是身体大部分地方都难以动弹。从身上传来的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绷带包了起来。即便试图把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颤颤巍巍地将一动一动的右手举到眼前,这才发现手被什么缠住了。点滴的输血软管和电极正贴在手上。以肘部为中心,手腕到处都是布线,它们散在电脑的四周,像章鱼脚一样地绕得乱七八糟。
“喂,等等,这样子一下子注入各种各样的东西没问题么?这药怎么看起来五颜六色的!?就算是在膳食补充剂大国的美国,也从来没一次性摄取这么多的吧……!?”
听到了吵闹声而过来查看情况的青蛙脸医生如此说明道:
“不如说,只有做了这么多夸张的措施才能让你活了下来。你应该担心一下自己那副损坏到这种程度的身体才是。”
“我可是知道的哦!医生是会对入院当日的患者说点过激的话来唬住病人的,纪录片里有播的!那种像驯犬一样的做法休想骗我!!”
“嘛,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不阻止你。”
“唉,啊咧,意外地冷漠……哎哎,真的吗?不做到这个地步就真的会没命吗我!要说什么人最可怕的话,沉默的医生才是最可怕的啊!!”
“还有大喊大叫的余裕,那么可以解除谢绝探病了吧。”
说完这些,青蛙脸医生便麻利地走出了病房。关照度为0的医生所带来的恐怖深入上条的骨髓。
这么想着的时候,医生以外的其他什么人走了进来。
第一个来探病的是身穿白底金色刺绣修道服的少女,茵蒂克丝。虽说这里是病房,但她仍然把三色猫顶在脑袋上。
她一见面就如是说道:
“……当麻,你觉得有什么该对我说的吗?”
“好好好,先不要把犬齿亮出来,先让我们一起建立一个能好好说话的环境吧。”
“当麻,我可是真心轻蔑那些不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人哦。”
“我也很想跟你下跪道歉的,无奈身体到处都被固定着无法动弹啊!!”
上条当麻躺在床上手舞足蹈,他的动作变得像依靠电池驱动的熊玩偶被铁锤砸了三次之后一样生硬。
看着他从肩膀到指尖几乎是完全被绷带包起来的整条手臂,茵蒂克丝的表情沉了下来。
“没事吗,当麻?”
“我没事。”
上条再次看向自己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右手。
沉默了片刻。
“奥帝努斯……就没有办法了。大概,那家伙在拒绝救赎吧,展开最后决战的时候,致命的龟裂就已经蔓延开来了吧。事到如今就算想用右手做些什么,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了。”
“……当麻。”
“说到底,救赎究竟是什么?”
上条难以动弹的右手稍微用力。
“那家伙啊,脸上挂着笑容的啊。在消逝的前一刻,她确实还在笑着啊。就算是那样的结局,就算是在那样如同地狱一般的行程尽头,奥帝努斯却说自己已经得救了,那便是救赎。她就那样笑着说的啊!”
救人。
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是,奥帝努斯最后展现在他面前那份笑容所蕴含的意义,上条至今为止还未明了。
将那种结局,当做是救赎真的可以吗?
只要当事人露出笑容的话,那便能成为救赎吗?违反本人意志的行为,又能称之为救赎吗?
“……救一个人,难道就是自不量力吗?”
这只右手,本质上是破坏。
和能够创做出什么事物的魔神是相反的存在。
在那个无尽的地狱当中,上条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这样,也想在不同的情况下看到那个笑容,我的愿望明明就只有这个而已。”
这种心情,仅仅只是任性罢了
和救不救得了无关,仅仅只是上条个人的喜好不是吗?
但,这却是现在少年不带任何伪装的真心话。
奥帝努斯自己如愿地接受了死亡,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那正是她的救赎,她在最后露出了笑容。
心中饱含着苦闷,即便如此也要接受事实向前迈进不是吗?
独自活下来的上条,从今往后也必须活下去不是吗?
就在他思考着的时候。
“喂,为什么说得我好像已经死掉了一样啊?”
耳熟的声音,突然插话进来。
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枕头下方冒了出来。
身高只有15cm的少女。
但是,那确实是……
“奥帝、努斯……!?怎么会,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原因之一就是你啊。”
恰好变成手掌大小的奥帝努斯,就这样躺在了上条的脑袋旁边。
“第一,我还没把『眼睛』放回来,本质上我还不是人类而依旧是魔神。第二,『弩』的最后一发没能放出,在此之前你就用幻想杀手把『妖精化』给破坏掉了,所以我没有发生完全的崩坏。第三,魔神只是身体变得支离破碎的话是不会死掉的。”
一下子听了这么多解说,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上条转头望向茵蒂克丝,她也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茵蒂克丝的十万三千册魔导书,记录的只是人类到达魔神“为止”所需的知识。在这之后的事情也许是她无法理解的范围。
奥帝努斯维持着趴着的状态摇了摇食指。
“那个时候,魔神奥帝努斯的99%都死去了,不过剩下的部分好像自作主张地再次聚合了起来。身体也变了样,过去的力量也用不了了。不过看样子我的意志就这样保留下来了呢。”
真是乱七八糟的。
人类先经历一次灰飞烟灭然后再重新聚合起来,真是了不得的状况,但对方如果是魔神的话就没办法做进一步的追究了。不过既然奥帝努斯这么说,那除了全盘接受以外别无他法了。
原本,上条就曾经目睹过一次才是。
在那无限循环的地狱当中,奥帝努斯的『弩』的最后一击隐藏在了自己的背后,她将自己的身体连同上条一起粉碎了。但在此之后又好像没事儿一样地开始肉体再生。
(……话是这么说,真的是在我无意识的时候,肉体‘自动地’实行了再聚合吗……?果然对此还留有疑问。)
小小的奥帝努斯陷入了沉思,而上条也在考虑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我说你,这个……那个……这只右手,碰到了也没关系吗?”
“什!?如果我不特地忠告你的话你就打算用手来回摸遍我的全身吗……?”
“才不是那种意思!?话说不要发出好像是什么陷阱似的咔嚓咔嚓的磨牙声好么茵蒂克丝!毕竟有风斩那样的先例在,所以我想避免你被右手触碰后会被瞬间消灭的情况。”
“……原本,触碰到原装的魔神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吧。虽然目前还没尝试过我不好下结论,不过小型化之后我想性质应该也不会发生改变吧。”
“是这样么?”
说到这,上条的脑袋终于追上了现实。
那个奥帝努斯,现在正在自己的眼前,能够再次,和她言语相通。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单纯的事实。仅此而已,上条已经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是什么表情。
总之,再说一次。像是要将沉积在心里的东西全都倾泻出来一般,他继续说道。
“是这样啊。”
“……嗯。”
奥帝努斯她,稍微把视线从这样的上条身上移开。
这时上条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牵挂。
“喂,说起来你接受惩罚的事情最后变得怎么样了……?当初是说好要关进美国的监狱的,难道最后决定移送到学园都市了吗?”
“那件事啊。”
是时候说清楚了。
……刚刚还呆在茵蒂克丝的脑袋上趣味盎然地摇着尾巴的三毛猫,一下子向病床这边扑了过去。
准确来说,是向金发闪闪,仿佛逗弄宠物的诱饵那样的奥帝努斯扑了过去。
当初不开玩笑地破坏了整个世界,随心所欲地创造着自己所希望的世界的魔神奥帝努斯,现在却在枕头边上全身寒毛倒竖了起来。
“喂,混、混账东西!!这个组合怎么看都是糟糕透顶了啊喂!独眼之神会被猫吃掉这种事,不管在什么神话中都没有的啊。别在那愣着啊喂,赶紧来救我行不行啊!?”
“我真的很想救你的,但是你认为现在行动像跳机械舞一般的上条先生能做到那么灵巧的事情吗?”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不可避免的,病房里响起了悲鸣声。
被玩偶一样的小猫像叼小鱼那样地衔在嘴里,身长15cm的奥帝努斯望向了远方。
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在丹麦那个时候,在上条当麻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
接通由全身穿着白色伪装服的士兵扔过来的无线电,和美国总统以及英国女王的会谈。
「这幅样子的话,就算投进美国标准的重犯监狱也无法抹消你逃狱的危险性。再说你伸直了腰也就15cm对吧?别说是铁栏杆的间隙了,就算是从开在门上用于伙食供给的窗口那里也能逃脱,舍弃自尊的话按下抽水马桶的开关就能成功逃狱了。这样一来就算收监到最高警备的单间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总统之后是英国女王的声音。
「而且随着身体产生变化,你体内所能包含的力量,其总量也会改变。不过即便如此,你在本质上还是要比起人类更接近魔神啊,就算你弱化得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说你,有寿命这个概念么?蹲个100年监狱皱纹也不会增加一条吧,徒刑对你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看来有必要新设一个对你专用的,对你最有效的刑罚。」
他们既不是奥帝努斯的朋友,也不是她的战友。
他们冷静地,在分析了奥帝努斯的言行之后,冷漠地通告她:
「通过自杀也要视而不见的这个幸福的世界,到最接近它的地方永远注视着它吧。这是在与魔神的战斗中获得胜利的人类给你的,最大的惩罚。」